第二十二章
久安城的坊是东方大陆最大的手工业聚集地，又有天下第一坊之称，沿途数十里全是坊间，包括染衣、打铁、丝织品应有尽有，武器铺和防具铺都开在一起，每天都会制作上百副源源不断的兵器铠甲。
莉莉丝不仅瞪圆了眼睛，满是赞叹地欣赏着坊间的盛大繁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美轮美奂的工艺品和各式各样的商品贩卖，相比于久安城市井的繁华大道，坊给她呈现出更多的生机和强盛的景象，大大小小的西域物品以及东方的陶瓷在这出售、又流转到各个国家去。
另一方面，陈香儿还在试图想从轩辕的口中套出他的身世，不断旁侧敲击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大多都被轩辕避而不谈或者干脆不回答，直到加快脚步想从她追问下跑走，不过陈香儿穷追不舍依旧追问问题。
大街上不少人都认出陈香儿，久安城虽大但却也很小，基本皇宫大大小小的一些消息都跑不出民间小道消息。大多数人都对陈香儿的身世表示同情，她是陈乔峰将军的女儿，并且是公主身边的近侍，又是女真将军的弟子，可惜故乡被妖怪摧毁，父母早逝，年轻貌美却也着实可怜，不少富贵人家上去提亲都被她扫地出门，然而现在她却追着一名面具男。
这话题后来给了人们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事情的本人倒是对此不知。
“到了。”
轩辕他们来到一家看似不起眼的铁匠铺，店铺外堆放着刚打完的剑堆，这些剑都是充其量的便宜货，质量一般般，通常都是不经打磨的损耗品，民兵打仗才用得上这些东西。
陈香儿看到这样随意摆放的剑堆，不由微微皱一下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随意的对待武器，她被师傅和学院老师教导，武器就是武人的第二生命，这样随意堆放是对武器的大不敬。
“太过分了。”陈香儿小声嘟囔道：“竟然这样对待武器，它们可都是武人的生命呀。”
“这些武器并不是准备给武人的唷，小姐。”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壮汉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慢悠悠从发出噔噔噔打铁声的铁匠铺里走了出来，他见到陈香儿咧嘴一笑：“这些兵器是卖给那些买不起好武器，又想保卫性命的人。”
“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剑并不是给你们武人使用，这些都是劣质品。”轩辕拿起一把打铁剑解释道：“这些廉价的打铁剑能大量的生产，满足来了许多下层人的需求，它们当中大多不是上交军营发配给士兵用，就是经转手卖给民兵，可以用来保卫故乡和盗贼，相比之下工艺精良的武器反而会因为价格卖不出去。
“在这些人眼中，武器都不是生命，它们不过就是手中的兵器，什么样的人就会用什么样的武器。”
“这这倒是。”陈香儿点头承认。
“你小子又到我这来，每次碰到你都赚不了什么钱。” 八字胡的壮汉看到了轩辕大声地吆喝道。
打铁的师傅来自东北人，名叫昆仲，最大的特征是国字脸留两根大胡须，说话一向大大咧咧，虽说他手艺不是坊间最精湛，但绝对是最负责和最有创意的铁匠，轩辕使用他的武器和铠甲很少出现折断和破裂，包括皮革甲还送了内棉衣，能减缓钝器带来的冲击伤害。
“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了。”轩辕低头致谢道。
“欸，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听不懂玩笑，对了，上次我打造的三角刺用得怎样？”
“很好，如果刺头再坚硬点，对马蹄也能够造成足够的伤害。”
“喔，真是不错的建议，另外还有什么武器需要改进的吗？。”
“飞镖的头做成三角头会更方便淬毒，对付一些大型的妖怪，毒素会生效更快。”
“嗯，这样做成本会增加。”昆仲皱眉低声吟道，这确实是好思路，但专门做这种飞镖会费时，成本自然会上升。
“我会定做一套，请帮忙制作。”
“不用。”昆仲大手一挥，他哈哈大笑道：“一直以来你提供许多改进武器的建议，这点小钱就不必出了，我会替你定做十根三角头飞镖，你可得省点用。”
“好，多谢。”
轩辕点头表示感谢，昆仲则是摆摆手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老客嘛，总得优惠一点。”
突然昆仲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视线完全飘到了轩辕的胸口，那里的皮革甲完全的被撕裂了，露出黑革的棉衣。
“我的神啊，这可是皮革甲最坚硬的地方，居然被割开了！”
昆仲立刻兴致勃勃地研究起轩辕的皮革甲开裂的原因，他还追问这到底是哪只妖怪干的？
“没什么，只是一只孽鬼而已。”轩辕说得轻描淡写，只有莉莉丝知道那绝不是一只普通的孽鬼。
“丑话说前面，我之前说过这种伤可是不修补的。”昆仲用手捏着胡子，意味深长说道。
轩辕嗯了一声点头说：“这次来是想让你帮我打造同样的皮甲，上次的尺量应该还有吧。”
“当然，老顾客的东西我们都会保存好好的。”
“对了，两位美女你们需要什么吗？”
“可以帮我看下这把长枪吗？”
陈香儿把手中的银龙枪递了过去，昆仲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露出钦佩的语气道：“这是一把好枪，可惜枪头磨损得严重，不过枪身保养得很好，真是细心呀。”
“是的，这把银龙枪是师傅给我的，因为经常练习的缘故，枪头磨损得有些多了。”
“嗯，你放心，我会帮你打磨好的。
昆仲转向轩辕恨恨说道：“你小子这是走了哪来的桃花运，从哪找的大美女做你的女人？真羡慕你啦，小子。”
“她不是我的女人，我们不熟。”
轩辕的回答很快，没有一丝犹豫。然而这句话对陈香儿来说，宛如胸口被剜了一个口，心脏微微抽痛了一下。
虽然她知道这句话并没有恶意，也没说错半点，但她的内心总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还有种莫名的火大。
陈香儿把头扭向另一边，小声地埋怨，浑身散发出不快的气息，昆仲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是吗？”昆仲露出苦笑地说：“抱歉，我还以为……你们看上去挺合适的，她是谁呢？”
听到这话的陈香儿，心情逐渐转好，慢慢展露出笑容回道。
“你好，我的名字是陈香儿，是汉风学院的学生。”陈香儿向这名铁匠施礼，她说：“这次我们两人有共同的任务。”
“喔，我懂了，那这胡人女孩是……”
“我的弟子，我想给她打造一副轻甲和短弓和匕首。”轩辕一件件列出了需要打造的武器清单，却被昆仲抬手制止了。
“慢着慢着，那么小的女孩你让她和你除妖？”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莉莉丝，在他看来莉莉丝的年龄才刚满12岁，还只是个女孩子。
“嗯，她的家人被妖怪杀死了，故乡毁于一旦，她无处可去。”轩辕瞥了一眼身后盯着一把剑发呆的莉莉丝，他的声音突然温和许多：“她选择跟我一起，我只能教她除妖，除此之外我还会什么呢，至少目前她没有后悔。”
“我不会说不让小孩子玩剑的废话，我同样经历过那种伤痛。”昆仲露出认真的神情说道：“她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她，那我没啥可说，我会打造一副合适的轻甲，你打算什么时候取。”
“明天午时。”
“好的，包在我身上。”昆仲说完咧开嘴笑了，他扭头大喊徒弟的名字，一名灰头土脸的年轻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带莉莉丝去测量身高。
“对了，我说你就戴着这一副破面具到处乱晃呀。”
昆仲忍不住取笑轩辕戴的面具，面具被孽鬼首领的爪子开了个大口，中间几乎都凹陷进去，这副面具完全失去了遮挡保护的作用。
“嗯，我正要和你说这事。”轩辕点头说：“我想在你这打造一副面具。”
昆仲摇了摇头。
“我这只是打造兵器的地方，你要买面具的话，就去其他坊间去买吧。”
这时，陈香儿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她举着手打断他们的话说道。
“我倒知道有一个做面具的好地方。”
轩辕和昆仲互视一眼。
“香儿小姐，那地方叫什么名字？”
“琉璃阁，他们那边有许多呈上皇宫使用的面具，要不要过去看看。”
陈香儿高兴地提议道，轩辕点头同意了，他从没听过那地方，昆仲的脸色逐渐变得惊讶。
“琉璃阁……那不是专门给皇室提供御品的地方嘛，光一件普通的首饰少说也得要要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银子？香儿小姐，你觉得里面的面具大概多少钱？”
“我想大概也要一千两银子吧。”
轩辕的身体不禁动了一下，面具遮住他的表情，使人猜不到他的想法，倒是昆仲脸上有些难看，他终于忍不住说道。
“一千两银子，我的大小姐哟，平常人家一年最多生活也就几百两银子，那面具是用黄金做还是白银做的呀。”
“这……”陈香儿一时语塞，她的一个月俸禄正好是一千两银子，因此她以为平常人的生活费也是如此，没想到差别如此巨大。
“要……要不，我帮你买一副面具也可以呀。”
“感谢陈香儿姑娘好意，只是你我二人素昧平生，因此我不能承受你的好意。”
这次轩辕站出来谢绝了，不过，这时昆仲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对了，我听说你小子最近刚除去一只修罗阶妖怪，为此还赚了六千两银子，你总不会出不起这笔钱吧。”
“六千两？”
陈香儿忍住下一句没说出来，她本来想说杀一只修罗阶妖怪才六千两是不是太少了，当看到昆仲羡慕的眼神，她很快就打住了话头。
“是啊，陈姑娘，这小子可是显山不显水呀。”
“可六千两银子并不在我这里，我身上最多也就三百两银子，除去打造盔甲和武器的开支，只剩大约一百多两左右。”
“欸，那……那六千两银子哪去了。”
“那些都是托人帮我找人的费用，因为搜寻半年都没有一点线索，所以我才不得已加大费用。”
“找人？你还是第一次和我说这事，快说说，你找谁？”昆仲一下来了兴趣，陈香儿尽量装得表面一派平静，但内心却激起千涛骇浪，该不会要找的人就是……
“因为和你说也没用。”
“话可不能这么说嘛，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就在我和陈姑娘中间呢。”昆仲拍了拍轩辕的肩膀，说：“来，说说看嘛，比如我猜你要找的肯定是女人。”
陈香儿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有些担心轩辕会点头。
昆仲的好奇心被完全勾引上来了，轩辕知道，如果不透露他一点，肯定誓不罢休的。因此他无奈地说道。
“首先他是男的，其次他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我们失散了很多年。”轩辕叹了口气，他接着说：“我最后得知他的消息，是他和家人都来到了久安城。”
听到轩辕这么说，陈香儿内心里欢呼雀跃，他果然是失散多年的轩辕没错，她恨不得想要大声地告诉他真相。
这时，昆仲仰头叹道。
“哎，居然是男的，我还以为是大美女呢。”昆仲撇了撇嘴角，恨恨地说：“我看那么多年了，他肯定把你给忘了，因为他都没主动找你，你找他来干嘛。”
才不是！陈香儿在内心大声反驳，她怒火中烧瞪着昆仲心想，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轩辕闭上眼睛摇头。
“他没有错，因为我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已是死人，所以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才没有，我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陈香儿在内心激动地大喊，只是轩辕不会听到。
“话又说回来，你找到那人以后，打算怎么办？”
昆仲问出了陈香儿最想知道的事，她无数次设想两人再度重逢的场景，当无数次找人都以失败告终后，陈香儿以为这个梦再也无法实现了。
“不怎么样。”轩辕语气平淡说道：“我不会去和他相认，很简单，我仅想看一眼就行。”
“为什么？”昆仲很惊讶，他说：“你费尽周折找到他，只是想看一眼就走？没有久别重逢的拥抱想法吗？”
“从来没有，因为我身份的关系，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好好活着，活到满头华发、活到子孙满堂、活到心无牵挂为止，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接触我的黑暗，我希望……他能够连我那份好好活下去。”
虽然轩辕面具底下的话含有一丝苦涩，但他面具后冰冷的眼神多了一丝温柔。
“好吧，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昆仲点头同意，考虑到轩辕的身份确实很特别，每一次任务都有没命的风险，因此对于人际交往他都尽可能保持最低限度的关系。
“虽然听上去像是废话，但这次任务你可别死呀！”昆仲哼了一声大笑：“我可不希望突然之间少了一位老客户。”
“我会尽量。”
轩辕默默点头说道。
陈香儿听到这句话，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这让轩辕和昆仲都莫名其妙，她怎么会突然流泪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昆仲急忙探出身关切地问道，轩辕也用眼神表示疑问，陈香儿擦拭着眼泪笑了笑。
“我听到了这些话，觉得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