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是,安妮·斯塔克.
纱质的窗帘被空调打出来的风吹动,窗外映射进来的日光因此微微晃动着,在被子上投出一片破碎又斑驳的光影。
空调和电脑发出的嗡嗡声交织着响在一起,钟表嗒、嗒、嗒的走着,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小孩子的笑闹尖叫声。
沈和安半歪着支起身子缓缓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随后晃了晃脑袋,揉了揉眼睛重新睁开眼。
场景仍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我——穿回来了?
不。
她怔愣的看了半天,眼中钻石一样的碎光慢慢熄灭,随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向后仰过去躺倒在床上,一只手手心朝上搭在眼眶上,嘴角勾出了一个自嘲的苦笑。
从来没有什么穿越。
只是她——真的做了一场大梦。
???
桥豆麻袋!
沈和安感觉到手腕上有一个凉凉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脸颊,她把手腕举高,竟看到那上面挂着一对镯子?
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揪着自己的衣服打量起来——
果然!
望·月!
一瞬间,像是枯木逢春。她不可置信的用双手捂在太阳穴上,愣了一秒后,表情骤然从那种恹恹的失神中变幻成了狂喜的笑容——甚至狂喜得有点狰狞,眼角挤满了皱纹,咧开的嘴唇能看到上下两排牙齿的牙肉。
沈和安从床上跳到地下,两步拉开衣柜拽出其中的挂镜——在看到镜中人确实仍旧是那个安妮·斯塔克后,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竟双手攥紧持平在胸前,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旋转着蹦跶了起来。
相信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是一条马拉松跑道。
蹦跶了一会儿后,沈和安脱力的重新躺倒在床上,重新抬起那只手,重新搭在眼眶上——然后像一个小傻子一样,断断续续的发出一些喃喃的低语和笑声,最后竟然笑得开始打嗝。
过了很久之后,她的心情才重新平复下来。既然这一切是确实发生存在了的,并不是镜花水月美梦一场,那么她就必须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和安站起身,将整个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
衣柜旁的矮书柜上摊着一个厚厚的硬皮笔记本,上面潦草的记了一些笔记,一只没盖帽的中性笔被随意的丢在它上面。旁边的脏衣篓里还放着她那天刚换下的背带裤——她甚至刚刚从那里找出来了四张百元大钞,一张二十元纸币和两个一元钢镚。
旁边电脑桌上的显示屏在她的操作下重新亮起,显示在登陆用户的界面。那只劣质耳机被搁置在键盘的旁边,耳麦上的红色信号灯有节奏的闪烁着。显示屏旁边摆着一个莲花状的玻璃碗,里面盛着一些已经氧化发干了的苹果块。
从玻璃碗侧后方伸出来一根数据线,连接着她支立着的手机,在她试探着解锁之后,亮起了《蜘蛛侠:英雄归来》预告片的画面——正暂停在托尼从战衣里走下来的那一处。当时她正一边在门派打坐一边看着这个视频,看到一半还没看完就被师父召请去了明教地图。
沈和安再次确认——这的确是她的房间,它们甚至都还保持着她临走前的状态。
但是——
沈和安将手机拔了下来按下ho键回到主页,看了一眼时间后又将目光瞥向自己视野中缓缓浮现的虚拟面板——在它的左上角显示着一个与手机上截然不同的时间,并且正在一秒一秒的走动着。
沈和安点开了微信试探的联系了一下外界。
[爸爸?]
消息成功的发送出去了,但久久没有回应。沈和安将手机丢到桌子上,走到窗子旁撩起一角窗帘向外打量着。
她的房子租在一个离校区很近的教职工小区内,周围的邻居尽是一些退休的老教师——和他们孙儿女、外孙儿女。
每当隔壁附小打了放学铃声之后,过不了多久,小区内就会热闹的像一家开学第一天的托儿所。
此刻,大概是周末的缘故,楼下的小区花园里零零散散的聚着几堆小孩子,时不时发出一些快活的笑闹声和刺耳的尖叫声。他们的旁边三三两两坐着一些老太太,手持着各式各样的蒲扇,一边缓缓扇动着一边悠闲的唠着家长里短。
沈和安看了一会儿,又走到床头拿起枕边的平板刷了一下新闻——更加肯定自己是反穿越回了自己的世界。
但——为什么是以游戏数据构成的这具身体?她原本的身体呢?这些来自游戏的所谓‘异能’就这样跟着她么?
对了——我可以联系游戏公司,和他说的那个什么灵异调查局!
沈和安拉开椅子在电脑面前坐下,输入了密码之后,听着那声熟悉的‘贾维斯登录提示音’,她皱了皱眉。
在接触过真正的贾维斯之后,回过头来再听这些铃声——未免太冰冷生硬。
沈和安一边在心里嫌弃着,一边点开了游览器,敲下一行关键字搜索起游戏公司的客服电话。
但屏幕上只刷新出来一行又一行占了一两个关键字的广告和一些无甚关联的垃圾网页。
沈和安楞了一下,心里隐约着感觉到不对。
她点开了地址栏,直接输入了游戏官网的地址。
[您输入的网页地址不存在]
不存在?
沈和安不信邪的关闭了游览器在桌面上找起了那个每天要点五六次的图标——没有。
源文件所在的e盘——没有。
[程序和功能]——没有。
从她的网盘、个人动态、相册到各大直播平台、淘宝周边店铺、微博同人画手,全部都没有。
它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从来都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沈和安向后靠在椅背上,猛地开始恐慌起来,质疑起了自己所有记忆的真假。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她,到底是谁?
她当真是一个从现实世界穿越到一个综英美世界的普通女学生?
亦或者是在那个更为发达的综英美世界被灌输了记忆后传送到这个世界?
再或者——不仅她的过去,包括她的现在,她的未来,都只是宇宙深处某个生物一块断断续续的梦影碎片?
正在她惶惶的发散着思维时,手机“嗡”的震动起来。
沈和安迫切的渴求着一份联系,与别人与现实与外界,与一切活生生的东西,好教她知道,她是存在着的。
她手慌脚乱的抓起手机,以一种虔诚的好似荒漠求水一般的姿态捧着它,解了锁,颤巍巍的点开了微信。
沈思齐(亲生父亲):[邈邈?]
[是我]
[是我]
[爸爸]
沈思≈:[哪位?]
[是我,安安]
[我是沈和安啊]
¥!¥:[你加错人了吧?]
[爸,你叫沈思齐,你和梁阿姨的儿子叫沈寄邈]
[我妈叫安馥,她和李叔叔的儿子叫李擎宇]
[我爷爷叫沈正卿,奶奶叫秦代容]
[姥爷叫安稷,姥姥叫杨曼如]
[爸,我是安安]
[我是沈和安!]
[我是沈和安!]
[我是沈和安!]
未知用户:[有病?]
[爸!]
[消息发送失败,对方用户不存在。]
沈和安愣愣的维持着那个小心翼翼捧着手机的姿态,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
此时的她,已经站在了崩溃的边缘线上。
也许我们能够冷静的思考辨析很多事物的真假,质疑他们的存在是否真实科学,提出许许多多匪夷所思的猜想。甚至包括自身的梦境和意识,人类整个族群,世界的微、宏观。
我们可以质疑这个世界上的许许多多,嬉笑着编造一些耸人听闻的细思极恐段子。或者可以漫不经心的点开阅读这些段子,有时还会颇为动容的分享。
但——如果你需要质疑自己呢?
不是你的某个部分,不是某种意义上的你,而是实实在在的——你的存在。
你的灵魂,你的肉体,你的存在。
整个世界都是真实的,它们交互着关联着证明着彼此的存在。
唯有你,所有与你有关的人、事、物,像连年阴雨洇湿的斑驳墙皮被一双无形的巨手从墙面上剥落一样,瞬息之间就完全脱落干净。
整个世界,只有你,被剔除在外,遭到质疑。
你如何证明——你,是一个活生生的平凡的普通的正存在着的人类?
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进行操作而自动熄了屏,这小小的动静惊醒了正在发着呆的沈和安,就像一只鬼祟的野狗,试图偷偷叼走小乞儿最后半块窝窝头,却不小心惊动到他一样,惊醒了她。
沈和安摁亮了屏幕,眼睁睁的看着锁屏界面上的[2017]缓缓变化成了[2012]。
几乎是在变化完成的瞬间,沈和安的感官就收集到了来背包深处的一阵震动。
此时的她脑子已经混乱得无法思考——她现在的行为与大脑指挥没有丝毫关系,但很难说是来自记忆的复演,还是最简单的感官逻辑和肢体反射。
她熟练的从背包里面摸出了振动源,然后看也没看的接通了电话,递到了呆滞的脸颊旁。
“安妮!”
“安妮?!你在哪儿?!”
“回答我!安妮!你还好么?!安妮???”
“d-a—d-d-y—?”
沈和安的思维被这一声声的呼唤捋顺重新带到了线上,她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情绪部门劳模一般率先开始了工作。
“daddy!daddy!daddy!”
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她呜咽着,一边无意识的一遍又一遍哭喊着这个安全词,一边大力的甩动着自己的脑袋。
这是一次真正的大脑罢工,她的大脑甚至都无法顺利的重新操纵这具躯体——不是因为麻痹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是,不熟练。
是的,不熟练。
她像一个婴儿一样无力的抽动着四肢,手机最先掉落到桌面上,随后是她自己——像什么怪物一般扭曲着四肢倒落在地面上,额头重重的磕在桌腿上,擦破了一层皮后迅速的红肿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原本还体谅着她,耐心的好声应着那一声声呼唤,试图哄着她说出自己的情况,但——她反反复复的只喊着这一个词。
担忧、心疼、烦躁,种种情绪终于在这接连两声的“啪”“咚”中受到刺激一下子爆发出来。
手机里传来了即使没开免提也清晰震耳的怒吼声:
“安妮·斯塔克!回答我!你在哪儿!”
安—安妮·斯塔克?
是了。
我是安妮·斯塔克。
沈——不,安妮。
安妮缓缓闭上了眼,两颗豆子一样大的泪滴随着她眼睫的动作滑落下来——因为她的额头斜抵在桌腿上的缘故,一颗滴落在肩头,一颗滑落到她的嘴角。
她拉扯开粘黏在一起的嘴唇,用因为撕扯着嗓子哭喊而变得低哑难听的声音低声道:
“我是安妮·斯塔克”
“我是,安妮·斯塔克——”
“我是,安妮·斯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