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太后的警告
正在夹菜的夏和鸢筷子一抖,“……鸢鸢?”
永朔帝以为她是受宠若惊,欣慰一笑,“叫你夏宝林太生疏了,我想叫你鸢鸢,仿佛在以前,我就这样叫过你一样。”
这样的称呼宛如魔咒,让萧易的模样渐渐与永朔帝重合,就像八年前,他们刚刚确定关系时,萧易也是这样的表情,也是这样的语气。
当时她羞涩腼腆,因为这样一个称呼而高兴了好久,而如今的夏和鸢,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永朔帝。
一顿五味杂陈的晚膳用过之后,夏和鸢被步辇抬回了暖香阁,李卿朗不在,整个院子里冷清一片。
她有满腔的话语想对他说,可是一连几天,李卿朗都没有出现,皇帝却天天传召她,不是散步就是吃饭,仿佛现代小年轻的约会一般。
而夏和鸢的态度,也在永朔帝的温情之下渐渐松动,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她在勉强迎合皇帝,还是因为她对萧易依然保持着最初那份感情。
然而再是最初的感情也不过是过往,她只想见到李卿朗,却一直没有等到他。
跟着他一起迟迟不见的,还有她本就不多的笑容。
终于在一个暴雨的夜里,李卿朗来了,带着满身的漉湿,笑容却显得不够温暖。
在见到他的那个瞬间,夏和鸢条件反射般地扑进他的怀里,“你都去哪了……怎么才来。”
李卿朗舍不得放开她又怕她着凉,让她先换身干衣服,“几日不见,你可还好?。”
夏和鸢匆匆换了衣服,取了干布巾给他擦头,“你几日不来,我都担心死了,皇帝又天天传召我,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让你受委屈了。”
李卿朗突然的低落让夏和鸢更加无措,她有些心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有如此的表情。
她捧住李卿朗的颌角,目光在昏黄的烛火中泛着涟漪,“我没有受委屈……你回来了我也不担心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即使困在宫里也没关系的。”
直到这时,李卿朗才显露出疲态,握着夏和鸢的手轻轻蹭着,“那今晚能否让小生留宿?外面的雨太大了啊,淋雨会生病的。”
雨声的确很大,却没能掩盖住他们的心跳声,夏和鸢撇过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往外走,“那我的床榻借你吧,我和郁金睡外室。”
“诶。”李卿朗拉住她,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你让我一个人孤守薄衾?还说想我呢。”
他原以为夏和鸢会拒绝,没想到却听到了她的回应,“夜来风雨声,一个人确实孤单,那就互相取暖,聊以慰藉呗。”
李卿朗的身形猛然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夏和鸢,“你……”
夏和鸢很平静,眼里却溢满了决心和坦荡,“不是要同床共枕么,夜已经深了啊。”
她的嗓音,比雷雨声更有穿透力,钻进李卿朗的心里,让他燥热起来,搂着她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你不怕么?”
“怕什么?”夏和鸢挂在他的脖子上,似有些自嘲,“难道面对皇帝的时候,我才不该怕么?”
本该欣喜若狂的李卿朗,却后退了一步,钳住了她慢慢下滑的手腕,“和鸢你怎么了?你别——”
“你不在的这几天里,我有多慌你知道么……”
夏和鸢扑在他的胸口,竟有了几分想哭的冲动,揪着李卿朗的领口快要脱力,“我每天晚上都在等你,等了一天又一天,还要陪着皇帝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他就要把我留下来……”
她的确不如一开始那样排斥皇帝了,但她终究不想委身与他。
只要一想到她和萧易那些曾经,她就忍不住地怨恨他的负心,忍不住想到陆冬歌的插足,忍不住想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背着她穿梭在黑夜中的李卿朗。
她从未有过如此的炙热,要不顾一切地随了自己的心意,可李卿朗却沉下了脸,将她的手放下,缓缓退步到内室门口。
“和鸢,谢谢你,但你不能这样。”
一道响雷打了下来,夏和鸢的心猛然紧缩,看到他想要离开甚至有些慌张,“你要走么,然后呢……下次我想见到你,又要等多久?”
在昏暗的灯光中,她看到李卿朗紧紧咬着牙冠,低垂的眸子里蕴着风暴。
在他离开前,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在躲避什么?我都不怕难道你还有什么顾忌么!”
李卿朗被她拉住,既不挣扎也不回应,半晌后终于开了口,“不能,不能啊……”
夏和鸢锁着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堵住,“我给不了你什么,始终只能是躲在暗处的影子,和鸢……”他叹了口气,失落到了极点,“我原以为……我能控制得住。”
她没听懂他的话,却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慌忙扯住他的袖口,“你什么意思,你前几天都去哪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说啊!”
从低语到咆哮,她把所有的忐忑和焦虑都发泄了出来,而李卿朗还是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什么也不肯说。
最后,夏和鸢还是没能挽留住李卿朗,她知道,李卿朗不会来了,今晚,他是来和自己道别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问了自己一晚上,可除了雷雨声,没有任何声音能够回答她。
“夏宝林,你的宝林位分是我给的,当时我就告诉过你,让你老老实实做个宝林,结果你呢!四处结怨结仇,下毒害人!是不是还想去司正局待一阵子!”
一夜未眠的夏和鸢跪在寿康宫的阶梯前,承受着来自太后的怒火,既委屈又不甘。
“太后明察,我没有下毒害人。”
“那何婕妤是怎么死的!她是有错在先可毕竟没有要你的命,你倒好!以牙还牙毒死了她,亏得何婕妤对你还是有庇护之恩的!”
太后所说的庇护之恩,大概就是上次慧才人要烧了她的厨房被婵娟拦下来的事,夏和鸢的确感激她,但她真的没有下毒。
听太后的口气,毒死何婕妤不是她的意思……
那何婕妤……到底是被谁所害?
眼下管不了这个,首先要有命从寿康宫里出去才行,此刻太后正在气头上,她说什么都不会听进去的。
夏和鸢在忐忑之余,更多的是疑惑,为什么太后这么讨厌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她和李卿朗的事被发觉了?若真如此,那她可能连跪在这的命都没有了。
方太后猛灌了一口茶,重重将茶盏搁在案几上,几息之后仿佛脱力一般长叹一声,“你知道我为了皇帝……耗费了多少心血,承担了多少风险么?”
皇帝?夏和鸢抬起头来,实在不能这句话的意思。
太后的怒火仿佛随着那一声长叹消退了不少,半阖着眼,一手撑着自己的额角,四十多的年纪居然显露出了老态龙钟的意味。
“你给我记住,你是皇帝的妃子,你的心里除了服侍好皇帝,别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唉,你退下吧。”
终于得到了赦令,夏和鸢暗自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行礼退下,却在迈出门槛的那个刹那,听到了一句让她遍体生寒的轻语。
“否则你就是抄再多的经书,也不会让我得到半点福泽的。”
夏和鸢被这一句话吓得面无血色,再想回头时,殿门已经被关上了,初夏时节,日后毒辣得很,可她却觉得,心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让她为太后抄经书,是李卿朗建议的,除他以外,没人知道这事。
而太后……
李卿朗,明明两情相悦却在昨夜告诉自己再也不会出现的李卿朗。
到底是什么人……
浑浑噩噩走回暖香阁,郁金已经急得冒汗了,“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圣上他——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夏和鸢扶住她,胸口闷得难受,“没事……跪太久了而已,你刚刚说什么?”
“圣上传召,让您去一趟交泰殿。”
郁金的神情有些复杂,让夏和鸢起了疑心,“交泰殿?那是什么地方?”
“前朝与后宫的交界处,一般是没人在那的,婢子也不知道圣上为什么……”
这答案让夏和鸢更困惑了,心里升起几分不安,匆忙整拾了仪容准备出门时,步辇却十分及时地停在了暖香阁的门口。
步辇的另一侧绕出一个内侍,毕恭毕敬地冲夏和鸢行了一礼,“夏宝林,请,圣上已经在等着您了。”
夏和鸢抿着唇,被郁金小心扶进了步辇,一路上瞥见其他妃嫔艳羡的目光,又想起了太后的那番话。
她是在警告自己,别再和李卿朗纠缠。
呵,还有什么好纠缠的……
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步辇晃晃悠悠来到交泰殿,永朔帝已经在殿内等着了,见夏和鸢脸色不好还十分体贴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舒服?”
“劳圣上费心,妾身没有不舒服。”
永朔帝已经习惯了她不冷不热的态度,顺势牵着她的手并肩而坐,可夏和鸢却不敢,这交泰殿的金椅,绝不是她这个区区宝林能沾身的。
可永朔帝并不在乎,非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入宫也有好几个月了,想必十分惦念娘家吧?”
早就没了父母的夏和鸢根本谈不上惦念,况且她又不是真正的夏家小姐,只能敷衍地笑笑,“有哪个出嫁的女儿不想娘家呢。”
“所以,我宣了你的兄长来,你们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