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黄金时代

  毕爽循着他的指向看去，车流人群中，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正站在路边，在等待什么。

  就笑笑说：“刘总，看把你吓得。隔着一条马路，你又在车里，她哪能看到你。张扬，不用听他的，就把车停路边一会儿，我想欣赏一下老总的风采。”

  那女子也就二十多岁，就有这么大规模的企业，让毕爽有些好奇。

  后座上的刘志伟看车停了下来，就把头埋在李波的腿上，以防被老总发现。李波拍着他的脑瓜安慰说：“同志，不要惊慌，所有资本家都是纸老虎！”

  刘志伟窝着脖子咕哝说：“真老虎我倒不怕，她就算是纸的，但能扣我工资啊！”

  透过侧窗，毕爽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袭白衣上没有流行的碎花，脸庞也只施淡妆唇彩是透明的浅粉，而非当时流行的腥红。

  她目光清淡冷漠地看着人群，就像看一群蝼蚁，逢到有人经过她身边时，她也毫无让路的迹像，唇间掠过一丝冷笑，把人家吓得赶快躲远远的。

  根据毕爽的跨时代审美，这嫚的气质堪称后世的绿茶妹，怪不得能讨领导欢心。

  但她站这儿干啥呢，站街的话时间也早点吧。毕爽把这疑问向刘志伟说了。

  后者小心翘了下头，扒起眼快速瞅了下后，迅速回复隐身状态后，才提醒说：“你们看到她对面路口的那辆皇冠没有，那是老总的专用坐驾，正要过来接她呢。”

  毕爽看了看那辆皇冠，它正无比艰难地在人群中突围，虽只隔了几十米，也要十多分种才能到达那女子身边。

  毕爽批评说：“神经病哦！三两步就走过去了，让人家司机师傅费那个洋劲！”

  刘志伟撇嘴说：“你懂啥呀，这就叫派头！荆总哪能为了上车而挤入贫民中间呢，光那汗臭味也折煞她了。”

  张扬逼视着皇冠，情绪激动地说：“我这二手桑塔纳该扔了！”接着又暗自嘟囔了一句，是针对那女子的一句痛骂，不好描述。

  李波则不以为然地说：“这皇冠花里胡稍还出身暧昧。让我看，还是红旗车稳重大方。”

  毕爽逗笑说：“这还不简单，把你家的bj吉普插上红旗就得了。”

  大家说笑间，司机终于突破了重围，穿过一条街道，又来了个左掉头，在熙攘的人群中艰难行进到女子脚畔。

  轻轻停车后，一位中年男司机下了车，殷勤地开了后车门，在女子一通数落后频频陪笑，然后待她入座后，才轻轻关上后车门，蹑手蹑脚地进了驾驶室。

  毕爽看在眼里，暗自叹气。脑中忽然响起一曲旋律：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眼前的情形看来，贫富分化后的人们，一部分起来了，一部分还是奴隶。将来，这种分化会愈发严重，卑躬屈膝在权贵大壕面前，已成普罗大众的日常。

  这是社会发展的过程中所要付出的代价，在文明和经济尚未到达一种高度时，拜金主义会盛行很长时间，直到后来，中国人懂得了世上除了钱之外，更值得祟尚的是个人品位和社会责任。

  那时，最先蜕变的高尚阶层，热衷的是公益事业，心怀所想都是国际大事。平时没事儿就爬爬雪山过过草地，企业管理方面也知略略看看财务报表，上市股票蒸发个几十亿，也只是拂之一笑。

  若遇上有人开几辆劳斯莱斯来吹牛逼，好像自己祖宗八代都用此车代步一样，也只轻轻一笑，指间一撩蓝天白云上的一个黑点，说一会儿带你到我的私人飞机上一叙。

  长一脸幻影老年斑的大壕惊问：“打刚才就看他在这儿转悠，怎么老不下来。”

  不屑一笑，说：“天太冷，司机正在热机。”

  把思绪拉回来，毕爽和几位同学通豪华的大厅，进入一间玉楼金殿般的包间。

  个子不高的刘志伟，身在主宾正座，为增加自己气场，他尽力地挺着肚子，双臂大展按在椅背上，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大家，表情生动，口沫横飞，满嘴的新理念新名词接连暴出。

  张扬偷偷和毕爽交流：“这小子脸上的痣虽然没了，我怎么眼神一晃，感觉依稀还在呢。”

  毕爽轻笑说：“脸上虽然没了，但跑他心里去了。唉呀，今非昔比，没成想志伟靠大哥神膜的余风，摇身一变，成了有痣青年了。”

  说话间，饕餮盛宴、琼浆玉液纷纷上来。喝的是高档秦池，由名酒五粮液压轴。菜品更是丰盛，有油焖大虾、葱烧海参、金汁燕窝等等不一而足。

  喝了几杯酒后，待刘志伟的眼球经济理论论述到尾声时，毕爽有些担忧地问：“志伟，这营销副总的职位，你还干得顺利吧？”

  其实，他言下之意是，你特么就是个卖棉饼的，在这种洋派的企业里能混得下去吗？

  刘志伟弹了弹阿诗玛那雅白的烟灰，点着头抻着脖子用目光敲打了下满桌佳肴，意思是说，哥们没本事的话，能领你们来吃这个，长没长眼哦我说毕爽。

  毕爽还是要谈点实际的，就问起刘志伟主要分管什么业务了。他说刚接过广告部的喷绘业务，机器是从德国进口的，非常有市场潜力。

  听到这个消息，毕爽心里一喜！想上一世这时候，他那时还只是一个足不出市的大学生，更无从知道齐南市在92年已引进喷绘项目。正好可以借用这个新技术来进行铁西广告牌项目的投标。

  于是他详细询问了价格。刘志伟说看到老同学面子上，300像素分辨率，室外布料的喷绘，每平米优惠你十元，一百一十元一平方，包运输。

  毕爽暗自算了下，加上广告牌所用钢材人工，以及喷绘安装费用及人工，要190元成本。如果向招标方报价300元一平的话，每平能净赚110元。

  总标段共计有一百块广告牌，每块广告牌有48平米，合计4800平米。合每平米单价利润相乘，总计528000利润。

  按和宿舍同学约定的按投资比例分红的话，自己占八成，可获得四十多万的利润。但前提是把标段拿下，否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毕爽暗暗盘算，心事沉沉。虽然和同学们推杯送盏着，却已心不在焉，那些潮红的笑脸，在眼前纷乱地滑过。

  宴毕后，刘志伟到吧台结账，毕爽揣着几百元也跟过去，以防他现金不足。没成想他权限够大，挥手一笔签了个单，两个秀气又潇洒的字落在账单上：荆瑶。

  “嗯？你怎么签老总的名？”毕爽低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