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官商之道
方豪以苏家谋财害命、勾结贼匪为由,越郡报州。不一日,州刺史令清河郡太守李平明察。李平深知事已闹大,不可追究方豪僭越上报之过,乃召方豪至郡府问讯。方豪详述之,其时事已从东武阳远播清河各处,周边郡县皆有耳闻。
李平心想:“苏浩已死,我也不便为其说话。不如顺水人情,从中分一杯羹。”殊令方豪妥善处置。
方豪得权处置,大喜过望,抄没苏家财产。因童家受害实深,剿匪有功,以弥补奖赏童家为由,将苏家财产尽数赔于童家。
童虎从苏家库房拿出一部分钱财给方豪。虽是苏家库房十分之一的钱财,但足足装了八车的金器、珠宝、珍玩、字画、古董,不一而足。童虎又拿出一部分犒劳全县官员。从苏家粮铺取麦子分发穷人,笼络人心。他们把苏家翻了个底朝天,还找出了苏家和冀州各级官员通信的竹简和绢布,都是来往的信笺,自然暴露了大量官商勾结之罪。
这样一来,很多官员都受制于这些信笺,而不敢为苏家伸冤,其中包括清河郡太守李平。然而,方豪也算是在官场摸爬滚打惯的人,现在世道不太平,官场很少跟你讲法理。钱能买官,钱才是最实在的。他不光拿钱去冀州府打点,也亲自拜见了李平,献上金器一箱,百般道谢知遇之恩,李平大喜。
童家的崛起是冒着血光而来的,四处疯传童家是如何与官兵一同消灭了凶恶至极的山贼,也有人说是童家的一个护院杀光了这些山贼,自然很少有人相信。
可童家的功绩已经做实,苏家让童家和官府瓜分了也没人吭声,谁让苏家惹的是足以诛族的罪名,抄没家产实则轻处。
“童家和方县令的功劳,懂吗?他们去童家杀人,他们苏家就是靠山贼起家的,赔人家是应该的!”
“就是,那有一百多个贼人啊,听说童家死了很多人,一条条人命博过来。”
“嗯,听说百来号人死了,他们家老管事也死了,真是可惜。”
这件事情坊间众说纷纭。
谁也不会知道,不久后童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什么?你要卖光所有土地和屋子?酒馆也不要吗,这不行吧。”
李源实在是抑制不住才说了这么多,在场的还有赵云、童睿。
童虎笑着喝了口茶,说:“为何不可呢?”
没人出声,李源不知道说什么。
童睿上前道:“哥哥是有胆识的人,我们无不佩服至极。可这样的决断,大家心里担忧,想知道后面该做什么?”
童虎道:“你们不用管太多,按我的吩咐来,把所有产业给我换粮食和布匹。”
赵云道:“那些贪官贪得无厌,会来索贿,你换成粮食和布匹也没用。”
童虎朝着他竖起大拇指:“云兄想得确实多,我也想过这一点。他们肯定眼红,会有人不断来生事。先挡一阵,如果我算得不错,他们接下去可能就没空理会这些事情了。”
一个月里,从冀州各地到东武阳,大量商人来购地。他们都认为童虎是个傻瓜,但不能明着说。
在甄家,甄牧对老父甄全说:“这童家糊涂啊,真是糊涂,才得手的富贵,居然拱手让人。”
甄宓也在场,是甄牧将她叫来的。
甄全道:“这是童家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甄牧焦急地说:“要不是苏家做了杀头的事情,要不是方县令帮忙,童家能有今天?既然有了这等富贵,要好好珍惜,这好歹是小宓的事情啊。”
他瞥了一眼甄宓,道:“小宓你说对不对,这就是你的事情啊。”
甄宓欠了欠身子道:“大伯,这轮不到侄女说话吧?”
甄全点头道:“她都没有过门,你就别为难她了。”
甄牧急道:“早晚的事情啊!”
甄宓应付了几句就走了,回到自己屋里,洛梅走了过来道:“这童家现下好风光,洛梅根本不敢想象,怎么会这样的……苏家,偌大的苏家啊,以往谁敢惹他们,你看看。”她来屋里走了一圈,“我看那,若不是为了小姐,童家不会和苏家结怨。呀,事情都是因小姐而起的。”
甄宓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
洛梅认真地道:“可小姐你看啊,童公子还不是因为你从商的,他还敢杀山贼。”
甄宓神色凝重,道:“没这么简单,他是个我都看不透的人。杀山贼这件事情各说不一,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理该是官兵做的,童家恐怕只是跟了去。”
她正叹气的时候,有人来找,到了院子里,只见曹庆等在那边。
“曹公子,不进去坐一会吗?”甄宓客气地说。
曹庆摇了摇头,道:“在下要去冀州府,或许能求个功名。”
甄宓温和地笑道:“恭喜,恭喜,多少文人才子求之不得的事情。”
曹庆摇摇手说:“多亏了王公的推荐。”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说:“你该会有个好归宿的,可我放心不下。”
甄宓眨巴着大眼睛:“曹兄何出此言?”
曹庆道:“那童家现在势力颇大,在下根本想象不到会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说的官商勾结,也或这次剿匪有功。总之,童家在短短时日做到这一切,给人不似真切的印象。那个童公子像是一头饕餮,所做之事与他年龄极为不符,让我隐隐担心他的人品。”
洛梅在一侧听的不悦,这人怎么来人家面前乱嚼舌根的,可又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是来辞别的。就让他挑拨吧,也是最后一回次。
甄宓道:“确实,小宓对他也不甚了解,感觉就是个才华横溢,与别不同的人。”
曹庆又叹了口气,眼神认真起来:“我还是老实说吧,我哥在县府做事,自然知道很多。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别说出去。”
甄宓点了点头。
曹庆看了看她身后的洛梅,洛梅摇头道:“我不会离开小姐的,如果曹公子对小姐不轨怎么办?你说吧,小梅我肯定守口如瓶。”
“洛梅,下去。”甄宓道,不管曹庆说的是真是假,人家来辞别,看似用心良苦,还是以礼待人比较好。
洛梅没有办法,只好退到了屋里。
曹庆对甄宓道:“你可知道,这童家是什么人吗?”
甄宓点头道:“童公子祖父是武官,父辈好像败了家业。”
曹庆道:“我说这个童虎,他干些什么,你可知道?”
甄宓道:“少有来往,只知一心在从商。”
曹庆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清楚,但有点瘆人。两王山被剿和县府没关系,只因童家有个老管事让人杀了,童虎带人上山,一夜之间杀了贼寨一百多口人,只留下几个活口。”
“这怎么可能?”甄宓已经傻了眼,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曹庆莫非真的只是来挑拨的?即便是挑拨,这说辞过于离奇,简直不着边际,以曹庆的才学撒这样的谎好像太低级了。
“千真万确,”曹庆着急地说,“我大哥不会骗人的,他官虽不大,可事情总归知道一点。那童家不是一般人家,比苏家还可怕。哪有这样的人家,摸黑去贼山,直接把山寨剿平了。他们比贼人还厉害,比苏家更难测。我大哥特地摸了这童家的底细,表面平平和和,没什么事情,近几个月突然变了样,家里也有很多武人聚集。”
甄宓轻笑道:“不过是一群护院……”
“小宓你说真心话,你见过这样的护院吗?那可是两王山的山贼啊,官兵去了几次都没剿灭。他一个童家,他怎么做到的,你没想过吗?”
甄宓摇了摇头,被他说的有点混乱了。
曹庆道:“在下也未想通,但我想,你最好要谨慎一点……还有一件事情,当日你找我,与我大哥一起去城外解救童虎,你总该记得的。”
甄宓郑重地道:“这恩情铭记于心。”
曹庆皱眉道:“你知道吗,我们在那茶铺等的时候,其实童虎就在我们身边。”
甄宓一怔,想起那时自己非常焦虑,根本没有注意四周。况且她是个回头率极高的人,那么多男男女女去看她,她早已学会了如何避开视线。
曹庆道:“当时他看你,我还让他别看,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只是你都没注意到,或者你当时根本不认识他。反正我觉得这不是巧合……”
甄宓松了口气道:“还以为什么事情呢,曹兄有点大惊小怪了,当时他或许正好躲过一劫,不以为然的在喝茶。”
曹庆猛然摇头道:“我在文会见到他后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又找我哥谈了谈那天的事情,我哥才说,贼人于高的住处,有人故意抹掉了一些脚印,显然杀人者很谨慎。而杀人者打烂于高的脸不仅仅是因为发泄,他要掩盖的是掌印。我哥他查案严明,反复考究,他发现于高的一片头骨有完整的食指指印,从印记判断这是个少年的手指,不是成人的。他对我说,于高是被人一掌打死的,杀人者是个武功很高的少年。你明白了吗?童虎进去过。”
甄宓皱起眉头:“曹兄所言过于牵强,恕我难以认同。他进去了,既然看到了尸体,还去茶铺喝茶?”
她何其聪明,说到这里,好像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张,没有再说下去。
曹庆道:“你错了,加之这次二王山的事情,我哥有了一个推断。童虎杀人后,在巷口观察谁要加害他。苏越暴露了身份,才有了今天的下场。”
他续道:“宓妹你明白了吗?我的担忧你明白了吗?这是个什么人啊,他太怪异了,就算他有才学,他有远见,可他太怪异了,你不该下嫁过去。”
他后面的话太重了,连屋里的洛梅都听到了,忍不住跑出来道:“曹公子,你是来闹事的吗?婢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甄宓缓了口气道:“谢谢曹兄关心。”
言下之意是逐客了。
曹庆点头道:“望你能想明白。”
洛梅见他走后,来道甄宓身边道:“多讨厌的一个人呐,居然来挑拨离间,可恨。”
甄宓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头觉得很重,好像有很多东西要考虑,要去想明白。其实她一直都没看透童虎,越是接触越是看不透。而曹庆简直就是来提醒她这一点的,又给了她一些真假难辨又诡谲可怕的消息。
甄宓问洛梅:“你说那童家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得到的田地家财全部变卖了?”
洛梅苦恼地说:“洛梅也不知道啊,或许童公子突然得了这么多东西,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不如换做钱财?”
“他换的不是钱财,不是金器,他换的是粮食和布匹。”
“哦……”
甄宓觉得自己实在病急乱投医,洛梅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