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南地北都不怕
头很痛。
瓦特拉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四周一片黑暗,看不到边际,他尝试‘伸出手’到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到。还有,头很痛。
这是哪里?他开口问自己。
声音从他的嘴里说出,却好像顺着全身的毛孔又钻了回去,他可以肯定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听到了这句话,好像吃芥末时那种顶透到整个颅腔的‘清爽’。
但他没办法思考,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清醒的,却没办法思考,无论想什么都想不起来,大脑里一片空白。
瓦特拉在‘走’,可全世界都沉浸在黑暗里,无论‘走’走哪都是两眼漆黑,他很想放声咆哮询问‘自己是谁?自己在哪?’,但是嘴唇重如灌铅,而且很渴,嗓子干枯的冒烟。
整个宇宙好像回归了最初混沌的年代,一如生命最初诞生的那一抹瞬间,天地黑暗,只有无形的精神站在其中默默思考。
“我是谁?我在哪?”
“你是瓦特拉。”混沌之中有一个声音回答了他。那声音凭空出现,直接出现在瓦特拉的大脑中。
“你是瓦特拉。”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好像生怕他听不到似得。
对,我是瓦特拉,我是
“你是一个士兵。”
对,我是一个士兵,我为
“你为曼陀罗帝国而战。”
我为曼陀罗帝国而战,我
“你手中有枪。”
我手中有枪
“悍不畏死。”
悍不畏死
“愿为帝国献出一切。”
愿为帝国献出一切
“你有一个妻子,名叫艾芙洛塔娜。”
我有一个妻子,名叫
等等!不对!那不是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名字吗?
混沌消散,那个声音也变得渐渐清晰,是个女人的声音,清晰悦耳。
“丽贝卡你别闹了!”这是艾芙洛塔娜的声音,背景里还有嬉笑打闹的声音,瓦特拉记得很清楚,因为这声音曾经扰烦了他一路。
不过这一回她的声音里居然听出了娇羞的意味。
眼前渐渐有了光,但是很模糊,视线前好像迷了一层雾。
“他醒了!”一个棕色的物体大喊,“他醒了艾洛娜!”
原来是头发,丽贝卡有一头大波浪卷的棕色头发,这一点让她在战士们私下里评的“最受欢迎的女星排行榜”里至少能上升三名。
“醒了?!”那个被叫做艾洛娜的女人跑了过来,是艾芙洛塔娜,她听到瓦特拉醒了之后急匆匆的从门外赶进来。
“是你?”瓦特拉努力说话,好歹嘴唇没有灌铅的沉重,但他的声音十分的沙哑,有种砂纸摩擦木板的感觉,他努力吞咽,但是没有口水。
喉咙冒烟般的干燥并不是幻觉。
“水水。”于是他说。
“好好好,水!卡萨尔拿水来!”
冰凉的玻璃状物卡在他的嘴边,同样液体从杯子里流出,泌人心脾。
“感觉怎么样?”喂完了一杯水后艾芙洛塔娜问道。
“感觉还不错。”瓦特拉努力冲她微笑,这一笑牵动着全身都疼痛不已,他倒吸一口亮气,全身微微抽搐。
“别动,你全身被炮弹炸伤了。”艾芙洛塔娜说道。“放松全身,别让伤口在裂开。”她用手轻轻抚摸瓦特拉的脸颊。
“头,头痛。”瓦特拉冲她眨眼睛,“头很痛。”
“我从你的头部取出了三片弹片,属于高危伤害,你觉得能不痛么。”艾芙洛塔娜说。“那么危险注意小心啊,笨蛋。”
虽然很不爽她的语气,但是瓦特拉根本不想跟她吵,伤的这么重没什么力气。更何况,她的话里总是能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在担心自己。
“你在担心我?”瓦特拉问道。
那一刹那他明显看到艾芙洛塔娜的脸上抹上了两道红晕,“谁谁担心你了啊,笨,笨蛋!”她把薄薄的病历单拍在他的脸上。“像你这种笨蛋早点死了才好呢!”
“我妈妈以前也很担心我,后来她死了。”瓦特拉没有理会她说道。“所以你不担心我是个好事。”
“嗯?”艾芙洛塔娜把病历单从他脸上拿下来,亮绿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表示自己在听。
“你想听么?”瓦特拉勉强笑了笑。“你这样子活像一只好奇的老鼠。”
艾芙洛塔娜又把病历单放了回去。
“不想么?”瓦特拉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自己也并不想说,即便你真的想问我也不想说,她死了,死了的东西都值得去悼念,悼念就应该放在心里,而不是嘴边。”
艾芙洛塔娜并不说话,只不过隔着纸一直和他对视。
“好吧好吧。”瓦塔拉说。“你是想知道自己婆婆的什么事?”他打趣道。
艾芙洛塔娜依旧不说话,不过这一回瓦特拉看到她疑似手的地方多了一抹银色,好像是一把手术刀。
“别闹,我说就是了。”瓦特拉微微动了动下颌骨,好像是在回忆。“我想参军,她不许我去。”
“为什么不许你去?”艾芙洛塔娜问道。“帝国当兵的福利那么高,为什么不许你去?”
帝国的阶级待遇是一士二兵三农四商,士兵位于社会第二阶级,算是很高的。
“因为我的父亲。”瓦特拉淡淡的说。“我的父亲曾经是个军人,在和‘泛联合’作战时候死了。”
怪不得艾芙洛塔娜想到。“对不起。”
“没事,我父亲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我对于他的感念不过是在几张和我妈妈的合影里,年轻时候的妈妈那么的漂亮,白皙,那么的美丽,而我的父亲却很矮,很普通。”
“那你一定很像你爸爸。”艾芙洛塔娜笑着打趣道。“因为你一点都不英俊。”她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瓦特拉的床前,给他削一个苹果。
“后来因为这件事我离家出走了,十八岁的孩子离家出走只为了背叛母亲的意愿去参军,听起来很荒唐是吧,可是现实就这式样。”瓦特拉没有理会她继续说。“我原本以为我以后再也没有家了,军队就是我家,我好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瑟瑟发抖的躲在垃圾场里。”
“军队不是垃圾场。”艾芙洛塔娜纠正他。
“可在我参军的第二年,我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我母亲忽然来信了。”瓦特拉的语气一变,变得如同孩子那般的轻柔,眷恋。“她说她很为我担心,但是我已经长大,她无力左右的我未来的走向。只是想让我在不想当兵以后回家,她在冰箱里准备好了土豆泥和烧烤到焦酥酥的马肉,随时等着我回去。”
“可是没有等我回去,她就死了,死于衰老和疾病,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火化了,我能碰到的只剩下一个冰冷冷的盒子,回到家里以后,从此以后对我而言,家只是个住所的定义罢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了。”瓦特拉淡淡一笑。“连土豆泥和马肉也都坏了。”
“对不起。”
“没关系。”瓦特拉说。“我已经习惯了。”
艾芙洛塔娜能体会这种感觉。“我能体会这种感觉。”她说。“我出生在一个医药世家,家里的大人为帝国的皇室效力,大人们居功自傲,认为只有少主才值得他们去医治。而我不顾家里人反对考了毒德大学来到军队里当了军医,给所有人看病,在大人们看来,我是忤逆了大人,是家族的叛逆。”
“我们经历的战争我是第一次上前线,你也看到了,我吓坏了。”她微笑着说。“可前几天我收到了家书,信里面家里人问我第一次上前线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吃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要是在军队待着不舒服就托关系把我调回去,至少要记得回家。”
哪有士兵敢欺负医生啊?瓦特拉暗自腹诽,除非是不想活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问候,但是我心情就不一样了。”艾芙洛塔娜继续笑着,笑的那么甜,一点不像是装出来的。“用你刚刚的比喻说,就好像狗忽然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家,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担心,因为知道自己不是流浪狗了,至少在自己走累了之后还有一个去处,无论怎么样,那都是开心的。”
“你要是没有家,我家就是你家,你要是没有家人,我就是你的家人。”末了艾芙洛塔娜还加上一句。“只要有了一个家,走走到天南海北都不怕!”她大声唱了出来,引的病房里的病人频频扭头。
“病房保持安静!艾洛娜医生!”丽贝卡穿着护士服在给另一个病人进行简单的擦身,听见艾芙洛塔娜的歌她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