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拉拢
余应雪听了这话自是羞愤难当,她原是未带丫头孤身一人来此闲逛,谁想到却遇见了沈玉筝,听过这一番羞辱,也顾不得什么了,扔了手里的暖香炉便要扑上来撕打,琴丝见状连忙护在沈玉筝面前,二人在沈玉筝面前滚作一团。
沈玉筝却在此时出了神,她知道,女人之间的斗争,往往是最残酷的斗争,而后宫永远都是残酷的女人的密集地,为了家族荣辱,为了氏族兴衰,为了自己,亦或是为了或许永远都不会拥有的孩儿,女人们不得不勾心斗角,即便只是为了生存。
而在这后宫之中,从没有人能够真正的隐匿锋芒,没有“我不犯人,人亦会犯我”。若无所动作,只会被人一脚一脚踩入泥里,此生不得翻身。
大未宫的殿宇几千年如一日地屹立着,只是这宫中的脂粉颜色却是一年又一年的物是人非。她想起了爹爹入狱时花白的鬓角,全家被迫迁居临安时与素浅,义台依依惜别的撕心裂肺,她想起五年前,杨曼靖执着她的手,交于她那块玉髓,要她等他五年后回来娶她。
她想起了临入宫时母亲亲手折与她的青青柳,母亲是盼她留下的,杨曼靖说,“皇上她不喜绿衣,筝儿,你定要记住啊。”
“皇上他不喜绿衣,筝儿,筝儿。。。”
海棠疏影里,沈玉筝微拭嘴角,一滴泪划过。只怕这一世,相思比梦还长。只怕,是望穿了万千秋水,还是永生永世不能相见。
她不禁把这份凄恻愤怒喷发出来,“住手!”
余应雪竟被沈玉筝低沉的一声喝令惊住了,她自然不知道,那个怯懦天真的沈玉筝在刚刚的一瞬间发生了怎样的蜕变,其实沈玉筝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躲不过去了,她发誓要在这冷漠而又热烈的大未宫中拥有自己的人生。
余应雪很快恢复了往日的骄蛮,“你傲气什么,不过是姐姐妹妹一辈,皆是三妻四妾里的妾字,你凭什么命令我?”
“余采女休要猖狂,今非昔比,我身为才人,你却只是等候殿选的采女,你怎可与我平起平坐?”
余应雪见沈玉筝出言羞辱,顿时怒色大现,恼羞成怒,却仍是不敢向沈玉筝出手,略一沉吟,便伸掌向琴丝脸上掴去。沈玉筝自然不能看着琴丝受苦,眼疾手快一步上前伸掌格开她的巴掌,谁料她手上反应奇快,另一手高举直挥过来,眼看沈玉筝避不过,要生生受她这掌掴之辱。
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用力抓住,再动弹不得。
“是谁在这吵闹?倒是让本宫为你们评评理。”容妃婀娜走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今天的喜主沈才人,不过沈才人身边这位妹妹倒是眼生的很,怕不是哪位不得皇上待见的采女,还是什么冷宫里的废人罢。”容妃脸上挂着笑,嘴角却溢满阴狠凌厉。
余应雪原是容妃的人,看到容妃走来,正盼着容妃替她出气,此时却见容妃故作不识,她原是个脑筋不转弯的,自然不明白个中的厉害,哭喊着爬到容妃脚下,“容妃娘娘,我是应儿呀,今日应儿受此委屈,还求娘娘为我做主啊,娘娘。。。求娘娘为应儿做主。。。”
容妃面色却一如平常,抬眼瞅了一眼园子里开的热热烈烈的海棠。倏尔抬起脚,朝余应雪肩上狠狠地蹬了一下。
宫中女子穿着皆是华丽繁复,那脚上也不是宫外大户人家寻常见的软缎绣花鞋,而是清一色的黄色缎堆绫花盆底鞋,棠梨木制底,以彩石镶嵌,笨重异常,余应雪身体单薄,哪里受得住这个,容妃这一脚几乎是要了她的命。她滚在地上,连连咳喘,几乎要咳出血来。沈玉筝也没料想到容妃会出此举,也是大惊失色,忙拉着琴丝伏身跪下。
“莞茹,掌嘴。”容妃的语气仍旧是不紧不慢,仿佛是游苑一般的好兴致,却是不容迟疑地命令道,沈玉筝不禁暗叹其心肠狠毒。
余应雪被莞茹牢牢抓住双手,既看不见身后情形也反抗不了,莫名其妙地挨了拳脚,此时再看沈玉筝带着琴丝行礼请安,早已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
莞茹刚要扬起手,容妃喝道:“先放开她!”
略一笑伸手拉起沈玉筝,“姐姐给妹妹陪个不是,让妹妹受惊了。”又转头向余应雪,依旧是不紧不慢地,“余采女抬起头来,本宫问你,可知错在何处?”
“应儿不知,还请娘娘明示。”余应雪从莞茹手中挣脱出来,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话也说不完整,只懂得拼命说“容妃娘娘饶命。”
容妃便意态闲闲地拨弄着手指上的一枚翡翠嵌宝戒指,死一般的沉寂过后,高高扬起手掌落在余应雪脸上,余应雪脸上登时紫涨一片,戒指划过的地方,更是像要滴出血来,“谁要你称应儿的。本宫与你很熟吗,怕是女史们教的规矩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罢。”
莞茹忙拉了容妃的手细细揉着,“娘娘仔细手疼。”
余应雪伏在地上涕泪交加,哭诉道:“沈才人的奴婢出言不逊,臣妾只是想替沈才人训诫她一下而已。”
容妃笑笑抬手,又是一掌,“殿选仍未过,你竟然还自抬身价做起了主子,自己是奴婢还是宫嫔还未可知,竟要劳烦你替沈才人训诫奴婢了”,她温柔地低头看了一眼在地上浑身乱颤的余应雪,陡然厉色到,“还不快向沈才人赔罪!
余应雪此时只为保命,也顾不得脸面了,忙把珠钗耳环胡乱摘下,来到了到沈玉筝的身前跪下,一边叩首一边哭泣道:“妹妹今日愚蠢之极犯下大错,不敢奢望沈才人原谅。只求沈才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够念及往日姐妹情分,饶恕妹妹这一次好吗?若是姐姐能替妹妹求情,从此后妹妹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姐姐的大恩大德的。”
容妃见余应雪出此言,把嘴角往上扯了几扯,皮笑肉不笑地走来携着沈玉筝的手道,“好妹妹,今日姐姐替你出气了,你可还满意?”
沈玉筝深知这是容妃的拉拢之计,但瞥一眼披头散发,面上青紫的余应雪,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便重新跪下深深万福行礼,婉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妾想余采女是真心知错了,还请容妃娘娘饶了她这一次。”
容妃这才唤了莞茹假笑着寒暄离去,余应雪受此委屈,却也不敢发作,只得眼里噙着泪,草草向沈玉筝行了个万福转身跑走了,回去众采女见她面孔红肿,一传十十传百,一番奚落自然不在话下。
琴丝跪的膝盖发麻, 沉吟片刻说道:“平日在家时便听闻容妃娘娘恃宠而骄,无人敢掖其锋,却不想她竟然狠辣至此……小主万事皆要小心才是!”
沈玉筝忙喝到,“大胆奴婢,休在背后议论主子!”又向左右看去,生怕被容妃的耳目听了去,直到确信四周无人,才极小声地说:“容妃六亲不认,严惩余应雪,似乎有意拉拢我。”
琴丝知会,沉默良久,低声说:“以后小主要多些心眼了,若是得罪了容妃,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主仆二人听着耳边秋风卷起海棠落花的簌簌声,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