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比 武 一
天光大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只是天还阴沉沉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又得哩哩啦啦地下一场。萧景清如约在云溪山庄门口接了杨言往演武场走。
一路上萧景清一改往日的健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杨言见他面色发白，眼底也密布血丝，情知他这是为了端木良的事一夜都不曾好生休息。像青云山这样的大门派，昨夜自是被云如海留在了山庄，杨言便只当萧景清是换了地方没睡好，关心了几句后就拣了今日擂台的事问东问西，一派不知江湖事的懵懂书生模样。
也亏得云溪山庄富豪，竟连夜在演武场中起了两个高台，四下里搭起了棚子，摆上了桌椅。此刻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好些人，分帮别派地在观战席上或站或坐，好不热闹。而名门大派自是待遇不同，青云山不但独占了一处棚子，居然还有茶水糕点，实在周到。
这厢杨言跟着萧景清刚坐定，一阵淡香，眼前一晃，却是那姚菁岚，只见她今日着了茜色的半臂配了粉色的衣裙，腰间缀了个石榴红的荷包，被灰蒙蒙的天色一衬，更显娇艳，甫一出现，场中便有好些目光不由自主地追了过来。
“师弟，李公子。”姚菁岚兴致不错，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头微微一晃，发间一闪，正是那日买的金簪。
“姚姑娘。”杨言起身，拱手还礼。
“真是巧啊，竟然又见到了。”端木良带着端木瑛也过来了，杨言瞥了一眼萧景清，见他果不其然又捏紧了拳头，好在并没有当场发作。
萧景清不冷不热，杨言本就没什么话，几人寒暄了几句，端木兄妹便觉无味，借口不便久留，便回自家的席位去了。
“师弟，你这是怎么回事？端木大哥今日还要比擂，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待两人走远，姚菁岚便有些不满地开口道。
萧景清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由地冷了调子道：“他又不是我们青云山的，输了赢了与我有什么相干，师姐真是瞎着急操心。”
姚菁岚自有心事，听萧景清这么一说不由地涨红了脸，终究碍于有杨言这外人在，最终不过狠狠地瞪了一眼，便转身坐到前一排去了，剩下萧景清在原地怔了半晌才慢慢地坐了回去，心内苦涩无比。
“核桃酥？”杨言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不得不承认，这些个武林正道声势的确浩大，热热闹闹地比了一个上午，也不过是让大部分数得上号的二流门派挨个露了下脸，虽有两三个可圈可点，但绝大多数人都不值一提。连带着看客们都觉得有些无聊，就等着首屈一指的大门大派下午上场了。
草草吃过中饭回来，便见一身破破烂烂的少年倚了一杆打狗棍歪在了擂台上，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舒兄弟好自在。”一声清啸，一个手握长剑的年轻人轻轻一蹬就跃了上去，正是华山派的首徒——柳朝风，而那看似没个正形的丐帮弟子正是费通费帮主最小的弟子——舒间云。
底下一片喝彩。
这些年华山派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有些不如从前，此番武林大会也无意相争，而丐帮虽是江湖第一大帮，但看费通只丢了个小徒弟上场，再联系他前头在大会上的言行，便知费大胡子对那领头之事只怕也兴趣不大。
果然，两人一起手便看得出都有所保留，柳朝风一手华山莲花落雁剑法，舞得自是精彩，却并不咄咄逼人，不过将那剑法中得自华山的“险”意堪堪使出了三分，但便是这三分，也尽显华山剑法的凌人气势，由不得不让人叹服；而那舒间云年纪虽小，一套打狗棒法却也是快慢相宜，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已是得了费通的七分真传，只是似乎态度上有些过于漫不经心。
两人招式变化极快，须臾之间已是走了五十多招，精彩程度与上午自不可同日而语，观战人群正激动，却见那舒间云手腕一挑，左腿退半步后竟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台子上，也亏得柳朝风收招甚快，才没伤着他。
“舒小兄弟，这……”
“……好饿，师傅都没让我吃饱午饭。”小乞丐嘟囔着，索性四肢放松，在台上摊成了一个大字，“没劲了……”
众人默然。
于是，柳朝风就这样胜出了。
“舒小兄弟，承让。”柳朝风赢得很是莫名其妙。
“好说。”舒间云揉揉鼻子，慢吞吞地爬起来，拱了拱手，拖着步子从台上挪了下来，走向了丐帮的观战席，紧跟着，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就听得一声爆栗。
“叫你个饿死鬼投胎！”费大胡子的吼声让临时搭起的棚子很是抖了一抖。
群豪哄堂大笑。
杨言不由自主地也笑了出来，暗道这费大胡子真是个妙人，转头去看萧景清，虽扯了扯嘴角，眼里却不见笑意，只死死地盯着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了丐帮与华山派这般“和谐”的比武珠玉在前，接下来的几场□□味都不浓。漕帮、河南金刀门、长风镖局、风家等一流门派的年轻好手纷纷粉墨登场，让观战的群豪大开眼界。之后，峨眉派的小尼姑不幸对上了上官斐，输得毫无悬念，正气门门主李挺的长子李镇与无双堡的少堡主郭齐却是一阵好打，直比划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无双堡才堪堪以一招之差输给了正气门，把个郭二堡主恨得一掌碎了一边的扶手，那边李挺强忍住欢喜，只重重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
一阵锣响，只听得云溪山庄的人扯着嗓门唱道：“下一场，由端木世家对战青云山。”
话音刚落，端木良就轻跃上了擂台，只见他一身雪青色锦袍，长身玉立，“唰”地一声开了折扇，亮出的“厚德载物”四个字还颇有些赵孟頫的□□，整个人往台上那么一站，便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好模样。而这厢杨言只觉得眼前衣角一晃，下一刻，就见萧景清也稳稳地落在了擂台之上，当真快得紧。
“小师叔！”
“师弟！”
两声低低的惊呼，却是清远和姚菁岚，杨言早见清远坐在了棚子最靠外的位置，知道他才是此次代青云山出战的人，哪知道却让萧景清莫名其妙地抢了先。但此刻人已上擂，便是广云子也不好做什么，青云山的观战席上一阵低低的议论后，便也安静了下来。
而萧景清已经拔出了剑。
“还请萧兄弟手下留情。”端木良微微一笑，啪地一声，合上了扇子。
萧景清面无表情地扔掉了鞘，剑指端木良道：“端木兄，请吧。”
天渐渐地阴了。
其实昨夜萧景清已将端木良的事告诉了广云子和玄宁子了。然而出乎意料，不但广云子不置一词，便是亲舅舅玄宁子也不打算为姚菁岚出头，反而说什么“既没有亲见，到底作不得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逢场作戏，连接进府都谈不上，又何必多虑……”云云。
气得萧景清差点没忤逆。
或许，若他能将那衣冠禽兽败于剑下，让他在武林大会上输给自己这个无名小卒，丢尽了人，掌门师兄和师伯对这段婚事就会再多思量思量了吧。
“小心了！”萧景清一翻手腕，当先一剑就刺了过去。
端木良的武器便是手中的折扇，玄铁为骨，打法自判官笔中化来。只见他侧身一让，折扇就点向萧景清的手臂，萧景清急速撤招，当地一声，剑与扇便撞在了一起，两人快速地分开后，萧景清右脚轻轻一蹬，又强攻了上去。只见他一招紧似一招，招招紧逼，一柄长剑舞得是熠熠生辉，团团将端木良笼在了剑光之下，愣是将青云山的两仪剑法打出了华山莲花落雁的凌然之势，引得台下一片叫好之声，比起扬州城外轻敌造成的窘迫，此番有备而来光景自是大不相同。而端木良这边，因折扇短于长剑，先天上不免就有些吃亏，而此刻萧景清突然发起密集的攻势，便显得有些疲于应付，但他世家公子的架势却不倒，雪青色的锦袍衣襟翻飞，风采犹然，倒也博得了不少赞赏。
两人均以快打快，片刻间已是走了近百招，随着又一声撞击声，两个身影快速地分开，又再次缠斗在了一起。萧景清憋着一口气，攻势愈加猛烈，竟隐隐带了只攻不守的架势，青云山的好些年轻弟子见这般激烈，终是忍不住，激动地站起身来，而那姚菁岚却是紧张地咬住下唇，只不知道是在为谁揪心了。
唯有杨言暗自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