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设 局 一
好在先前在清宁子处的另一个护卫赶在这会进来回事,这才保住了王诚额头上新鲜可人的红疙瘩。
“少爷,端木世家的家主端木腾听说少爷昨夜遇刺,特特递了帖子前来探望,不知少爷……”
刚被戳了肺管子的顾恒正窝着火无处喷,听到这名字就是一阵烦躁,直接就批了回去:“他们来做什么?一帮鬼祟小人,不见!”
反正他看这小老儿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这……”来回事的护卫没头没脑地就被火狠狠燎了一下,一个没掌住,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半步,顺便不知所谓地看了一眼王诚,却见后者已然做了缩头的鹌鹑,一双眼睛正极没有义气地往门边溜,无奈之下只好自己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之前是少爷特意让属下唤那端木腾……”
顾恒:“……”
“少爷?”见顾恒不吱声,那护卫只好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
顾恒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他与杨言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隔着天堑沟壑,他是笑里藏刀不假,杨言也并不全然就是春风和煦,认真算起来,走到今日这般田地,竟是谁也怨不着,若说非要怨个谁,也只能怨他自己。
怨他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罢了,既然来了,略晾一晾就请过来吧。”顾恒吐出了一口浊气,眼中的嘲讽一闪而过,声音里含着冰渣,“正好有事要找他们。”
“是。”那护卫应了一声,忙不迭就退出门去,王诚撇了下嘴,小碎步挪着就想跟着混出门,结果才走了两步就让顾恒叫住了。
“谁让你走的?”顾恒仿佛脑后长眼。
王诚咽了口吐沫,求救似地看了一眼同僚,后者却连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眼神都不递,扭着头就撤了。
“你刚说什么来着?”顾恒转着手里的瓷杯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个没眼色的下属。
一刻钟后,端木腾就见顾恒蜡黄了一张脸歪在软榻上,额上系了一条棕褐色的抹额,腿上还压了一床厚被,屋里的炭盆旺得热气扑人。
“这位爷的阵仗……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大啊。”端木腾暗暗揣着满心的鄙夷,肚内很是冷笑了一番。
这么些年了,他仍不大看得上顾恒。每次见他,都觉得这位爷简直就是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在为“纨绔”二字作注,偏偏这位又是他与汉王之间不能斩断的那根线,所以他不但不能有半点怠慢,而且还得捏着鼻子将人好生供着,尤其最近还听说广云子进了汉王的门。青云山的分量可不是他端木世家能够比的。然而,他既已早早在这场夺嫡争斗之中下了重注,就不可能让旁的人后来夺了他的风头。
“哎呦我的爷,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搞成这样了?”端木腾快步走到了榻前,一脸的关切。
顾恒有气无力地抬了一下手:“端木老先生来了?晚辈……”挣扎了一下,上半身却一点没动。
委实装模作样地紧。
端木腾配合着连声道:“快躺着快躺着。”
顾恒不无虚弱地点了点头:“那就容晚辈放肆了。看座,咳咳……”
一旁顶着一脑门油汗的王诚忙应了一声,将人引到桌前坐下,又唤了人来上茶。
只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上的茶是滚得烫手,让的座后面就摆着火盆。不消一会功夫,大冷的天,端木腾就已是满头大汗,偏还不好解衣裳,只得生受着,当真煎熬。
“看世子这样子,可请大夫瞧了?”端木腾问。
顾恒强忍了咳嗽道:“劳老先生关心,大夫已经瞧过了,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端木腾难得听他说了遭实在话,正犯愁上不着广云子的眼药,一旁的王诚就插嘴道,“还没什么大碍呢?这一番又是伤又是冻又是吓的,还捎带着要为殉了的兄弟伤心,哪怕算上边关最苦的那几年,我们少爷都没遭过这么大的罪。”
竟是一脸的忿忿然。
原来这是改由旁人来夸大其辞了。
端木腾顿觉十分欣慰,顺着王诚的话便不无疑惑地问道:“论说不该啊,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又是广云子道长的地盘,怎么会有宵小这般胆大呢?”
“哼,还武林泰山北斗呢,到头来连自家的山头都护不好,我看趁早把名号让出来省事得多!”不等顾恒答话,王诚便抢着道。
“王诚!”顾恒终于忍不住出口训人,“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说完,转而对端木腾,“晚辈约束属下不力,让老先生见笑了。”
“哪里哪里,”端木腾连连摆手道,“贵属一片赤诚,老夫正要为世子高兴呐。”
“他也就这点优点了。”顾恒嘴角动了动,接着训斥王诚道,“别以为有端木老先生为你说话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人家广云子道长武林一代宗师岂是你能随便编排的?看一会不罚你!”
王诚撇了撇嘴,嘟囔道:“少爷又何必替那老牛鼻子遮掩?咱们可以不计较刺客的事,可殿下……”
“你给我闭嘴!”顾恒等着王诚将“殿下”二字吐完才来了一声喝断。
“哦?莫非世子遇刺的事殿下已经知道了?”端木腾赶紧插问道。
顾恒像模像样地瞪了王诚一眼,一幅顾不上与他算账的样子,颇有些无奈地对端木腾解释道:“那倒还没这么快。殿下那里实是因为……唉,老先生也不是外人,实在是殿下那里对清雨图要得急,原本在此事上对广云子道长又寄予了厚望,没想到……”
端木腾一听这口风就明白,这必是汉王因为广云子迟迟没什么进展有了微词,不禁心中暗喜,面上却丝毫不显,反道:“无忧阁本就不好对付,那清雨图又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进展慢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就是得劳动世子在汉王面前多多为道长斡旋了。”
“那是自然。”顾恒点头道,“其实殿下对无忧阁的能耐多少也清楚,只是因为听说道长到现在都没能把门派内的事给厘清,而且保不齐还有可能越闹越大,所以才心急了些。”于是便将广云子要杀玄宁子并玄宁子已经被救这两节给说了,只是将救人的功劳归给了清宁子,绝口不提自己和杨言。
端木腾闻言既喜又惊:“这……道长这样做可是犯了江湖大忌啊,而且既然清宁子已将人救了出来,一旦发难,道长可就难以下台了。”
“可不是?”顾恒也深以为然,“那清宁子在江湖上威望甚高,偏偏道长前些时日还将他唯一的徒弟给撵出了门墙,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嘛。”
“论说这事不过是江湖门派的内部倾轧,怕就怕将殿下和世子都牵扯了进去。殿下可是有大志向的,一旦传到江湖上恐怕对殿下的声名有碍啊。”端木腾紧着眉头不无好心地提醒道。
“谁说不是呢?”顾恒跟着摇了摇头,“这么一闹下去还不知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寻图的事自然又给耽搁下了,可把殿下给急的啊,恨不得一天给我下十八道金牌,催着我赶紧把青云山的事给压下去,另外再调集人手寻图。原以为广云子是个老成持重的,谁知……”说着说着,就是一脸的失望。
端木腾人老成精,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却还是不肯接茬,只不疼不痒地安慰了一句:“这也是始料未及啊。”
顾恒知道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心中冷笑,索性挑明了道:“说起来那清宁子道长倒与我英国公府有些渊源,此番遇刺也多亏了他老人家出手相救,可惜却不像是个喜欢掺和事的。晚辈估摸着无论如何短时间内青云山都是指望不上了,寻图一事恐怕还得劳烦老先生多多费心啊。”
端木腾这才面露微笑:“世子这是哪里的话?既是殿下的事,又是世子亲自吩咐,老夫又哪敢不尽心?”
顾恒舒了一口气:“有老先生这么一句话,晚辈的这一颗心可算是落到肚子里了。”
端木腾忙谦让:“世子过誉了,老夫也不过是勉力而为罢了。”
说罢,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相视一笑。
“对了,好像玄宁子道长还是老先生的亲家吧?”顾恒问。
端木腾点了点头:“之前确实与道长议过亲,还定了腊月就下聘礼的。”却绝口不提姚菁岚在风离山庄与端木良大闹的那一场。
顾恒叹道:“撇开别的不说,道长此番也是受了好一番磨难啊。如今自家师侄还在虎视眈眈,真不知道他与清宁子道长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啊。”说着,摇了摇头,又将昨夜广云子带人围了小院的一节给说了。
端木腾本就想在顾恒这里给广云子上点眼药,既然如今话已经几乎挑透了,他自然乐得落井下石,立时便跟着道:“这可怎么好?唉,不行,怎么着我也得去看看。”
顾恒这才放了心:“清宁子道长与晚辈也有恩,如今两位老人家孤立无援,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少不得得辛苦老先生了。”
端木腾忙摆手:“世子这是哪里的话?就算没有世子这一节,老夫也不能真看着玄宁子道长出事的。”
顾恒颔首而笑。
如此一来,两人算是把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又闲话了几句后,衣裳已经湿了两层的端木腾便借口不打扰顾恒休养,起身告辞了。
“世子身上不好就别送了。”端木腾及时制止了顾恒还未摆出的装模作样。
顾恒躺得十分踏实地虚虚拱了个手:“如此一来,就恕晚辈放肆了,王诚,送老先生。”
结果临要出房门,却又被顾恒叫住了:“对了,晚辈听闻老先生那位未过门的儿媳好像在这附近还撞见过无忧阁阁主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