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湖道义 二
鱼知乐伫立在俞悦的尸体旁边，详察良久，方道：“果然，必是那招式奇特的少年所为。”
东青故作诧异道：“贤侄何出此言？”
鱼知乐暗叹一声，凭东青的武功修为岂能看不出？他知道这是由于外人如果妄指凶，则有悖于江湖道义。
失道义，则易失名。
对于东青而言，失德是小，若不慎失了名，与要了他的命无二。
然而，东青在意，鱼知乐却不在意，他笑着答道：“他的脸几乎被人打成一滩烂泥，可见凶手与他有非常大的仇恨。其次，由他脸上杂乱的凹痕，可知此人空有蛮力，却无招式。”
东青恍然道：“贤侄所言真是。”
鱼知乐笑了笑，道：“东伯伯过誉。”
“真矫情！”习冲呸了一声，“不要再客气来客气去的了，你只须告诉我……断定是那条野狗所为？”
鱼知乐点头道：“生杀仇怨，不敢妄言。”
“好！”习冲怒喝一声，“师哥，你在西方极乐仔细看着，我这便去把那条野狗揪出来，送他下地狱！”
怒喝声犹如巨鼓震响，撼动了整个阁楼。
但阁楼似乎真的晃动了，且越晃越快！
少顷，但见一张张几案四肢分离，随即轰然砸下！
又闻喀嚓几声，两根横梁竞相断裂，楼顶随之渐渐倾倒。
众人但觉阁楼一阵阵上下摇荡，有家酒楼竟自上而下，倏然倒塌。
顷刻之间，此处已成一片废墟。
那不断招展着的酒旗，终归停止它的摆动，埋没在了残骸之中。
废墟前，一个衣着破烂、满面污泥的男人正自伫立着，但见他的长发梳得十分整齐，却不束起，而是披散着，他那缥缈的目光，居然是灰色的，不是谢无烟是谁？
忽然，一根横卧的木梁飞起，砸在了路边，孟骏左手提着短钩，出现在谢无烟的眼前，但见他的左臂袒露在外，血肉模糊。
“是你？”孟骏提着短钩，向谢无烟徐徐走来。
但谢无烟并未顾他，只是目视前方，却无定处
孟骏冷笑一声，倏然提钩刺去，但动作，显然要比平时慢了许多。
谢无烟目光中的灰芒骤闪，但见他倏忽虚扇一掌，悍然无匹的真气霎时狂涌而去，犹如江河决堤，浪涌滔天。
须臾之间，四丈外的孟骏竟被拍起丈许，旋又猛然下坠！但见他的双脚在木板上凿出了两个洞，下身深陷其中，动弹不得。
孟骏目眦尽裂，手中短钩缓慢的滑落，而后惟闻锵的一声，掉落于地，但过片刻，孟骏的左手忽向短钩徐徐挪去。
他终归还是握住了短钩。
又闻一声低沉的怒吼，孟骏竟扬起短钩，倏然勾在左腿上，那鲜血未及流出，短钩便又勾在了右腿上，随后，复又拽出，但见鲜血直溅！
孟骏突然低头，用嘴接了一口血，直咽入喉！然后，又闻一声低吼，孟骏竟从塌陷处跳起，但见他双脚方着地，便又重重伏倒。
“三弟！”东青与王颜同时飞来，落在孟骏旁边。
但孟骏仿佛听不见东青的喊叫似的，只是极慢的，向谢无烟爬去。
东青突然暴喝一声，举起金枪，以一招“金龙腾飞”，倏然攻向谢无烟，但见长枪金光夺目，全然遮掩了东青的身影，肉眼所见的，只是那条腾飞的金龙！
一者，金龙腾飞，天地色变！
谢无烟涣散的目光倏忽聚合，顷刻间，但见灰芒猛长，遂将那能吞噬一切的光芒，渐渐抹去。
“大哥，我来助你！”王颜纵身飞起，其音嘹亮如凤鸣，“雪川剑舞，银蛇盘旋！”
二者，银蛇盘旋，缚敌万千！
“益州三杰”本是结义兄弟，早已定下“同生共死”之约，理应不分彼此，但其实，东青与王颜的关系更为密切，这不单是性格所致，更重要的是，东青与王颜的武功招式相辅相成，如若合击，威力当可大上数倍。
三者，龙蛇共舞，日月无光！
金光足以食日，银芒得以易月。
一金一银两道厉芒，在谢无烟身周交相辉映，把谢无烟单薄的身影笼罩完全。
然而，那桀骜不驯的灰芒又自渐渐苏醒，悄悄地在金与银的夹缝间蔓延。
顷刻间，灰芒万丈，龙蛇深陷桎梏。
灰芒敛去，谢、东、王三人的身影逐渐显现。
此时，王颜的雪川剑竟缠在东青的金枪上，但见两人的面色，皆是煞白异常。
“去！”谢无烟嘴里终归吐出了一个字。
这一声叱咤，蕴含奇诡真气，猝不及防之下，东青与王颜的心同时见震而扑通乱跳，一种莫名的胆怯油然而生。
不约而同的，东青与王颜倏忽后撤。
然而孟骏仍在向前爬，身躯在残梁上摩擦着，血液染出了一条红色的路，一条通往谢无烟的路。
似乎过有长久、长久，孟骏终于爬到了谢无烟的脚下。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照出一双没有黑与白，只有血红的眼睛。
但见他颤抖不已的嘴角拼命地挤出一丝冷笑。忽然！他猛地张开嘴，一口咬在谢无烟的脚腕上！即使他已拼尽全力，但这对于谢无烟而言，实与被蚊虫咬无甚差别，也许还要不如。
谢无烟缓慢的低下头去，但见眸中灰芒连闪。
他又扇出一掌。
一阵流风倏然迫近，孟骏心中惧意忽生，但他的嘴，丝毫没有松动。
方是时，又一道凉风拂过，把孟骏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
王燕的容貌也有些狼狈，但他的神色淡然仍旧。
他淡淡笑道：“我不顾你在发什么狂，那与我无关。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仗着不世武功胡乱杀人，即使我也欲杀此人，但不合此时杀。”
“不当杀？”谢无烟目光中的灰芒陡长，“谁能告诉我，什么是当杀，什么是不当杀？当杀的便得死，不当杀的便得生？那她为何死了，她当杀么！不！当杀的是害她的那些人！还有……你！”
这“你”字方出口，谢无烟的面容倏然变得极度狰狞，就像是一个嗜血成性的恶魔！
恶魔一旦自断枷锁，只会带来无尽的杀戮。
青天似乎也染上了一层灰。
清风也散不去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