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五
李久久截道:“不然。即使当代风气自由,女子三十而不嫁,旁人亦会闲言。”
何柔道:“我……我不在意。”
李久久道:“如果你只在意那个男人,向来为何不说我教与你的话。”
何柔道:“我不明白,她是你的八姊,你为何仍使我坏她好事?”
李久久沉默有顷,方道:“告诉你也无妨,她是妻所生,而我是妾所生,所以……我嫉妒她,恨她。”
何柔愣怔片刻,却道:“我……我不可以坏他的好事。”
李久久忽然冷笑一声,道:“你为何不可?你不愿嫁与他人,才有意对人凶悍,使人不敢亲近于你,又悉心奉他起居,又为他守身如玉,又……”
何柔失声道:“你怎么知晓许多!”
李久久冷声道:“谁不明白你的心意?包括他。”
何柔颤声道:“他明白么?”
李久久嗤笑道:“你何必自欺?你当早知他已明白,只是他……”
“莫再说了!”何柔忽然疾呼了一声,转身向李久久吼道:“我知道他始终当我是他的义妹!我知道他始终思念着一个人!我……我……”
但见何柔以手掩面,泣不成声。
不知过有多少久,何柔的哭声才渐渐止息,但她的肩头,依旧在战栗。
李久久复又冷笑道:“即使你哭尽了泪,又能如何?他娶了如许美人,会如胶似漆,你又能以什么原由见他?奉他起居?呵,以何名分?纵然你不在意,他的妻子会介怀,他也会难堪,所以你不可去见他。”
何柔徐徐举首,但见她面色苍白,双目浮肿,良久,方缓声道:“他若快乐,我不用见他。”
李久久道:“你不见他,便忘却你。”
何柔断然道:“不,不是,他不是薄情的人。”
李久久道:“他既始终思念一人,为何娶妻?他既有此心,为何非你?”
何柔凄然道:“不,你莫再说了,我信他。”
李久久忽然沉默了,过有良久,又闻其淡淡道:“他会忘却你。”
何柔道:“不,不是……”
李久久道:“他会忘却你。”
何柔道:“他……会忘却我么?”
李久久道:“他会忘却你。”
何柔道:“他会忘却我。”
李久久道:“他不可忘。”
何柔道:“不可。”
李久久道:“如此,你当何为?”
何柔道:“何为?”
李久久道:“你当在他拜堂之时,死在他眼前。如此,他一生也难以忘却你。”
何柔道:“死……”
李久久又沉默良久,方道:“这把匕首,你拿去罢。”
音声方绝,则闻“刺”的一声,一把匕首,落在何柔眼前。
但见何柔徐徐伸手,将那把匕首拾入掌中,然后,转身而去。
李久久又道:“匕首刃上涂有毒物,一旦见血,则不可止。”
何柔的举止恍惚异常,也不知能否听见,竟不见人影。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李久久似乎笑了笑,“我本来是为自己留的,不曾料得,竟遇见如许多情且固执的人……咳,咳,咳咳……”
但见李久久拭了下嘴角渗出的血,喃喃道:“八姊,你又输了。”
“我又输了呀。”李茗彤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此时已是午时,茅屋外的筵席大致备齐,而李茗彤正自与老王“行酒令”。
酒令乃汉人独有之饮酒风气,始于周,盛于唐,是时种类非常繁多,如有拆字令、急口令、手势令、骰子令、雅令等。
其为手势令,即双方同时伸手并报一数,若一方所报之数与双方手指数之合计相同,则为胜,而负者须饮酒。
李茗彤连番落败,几乎饮尽了一瓮酒,然面色如常,精神抖擞,诚如未饮分毫。
但见老王笑了笑,道:“女娃今日时运不佳啊。我粗通一点相术,可以为女娃看一下哟。”
李茗彤眨了下大眼睛,笑道:“好呀,好呀。”
老王沉吟半晌道:“女娃请伸手。”
李茗彤闻言,当即伸手,但见她那双星眸眨呀眨的,充满了好奇。
但见老王稍稍点头,徐徐伸出自己的手,将欲抓住李茗彤的手。
却在这时,一只鸡爪先于老王的爪子一步,落在了李茗彤的手掌上,须臾,那只鸡爪已入李茗彤腹中。
“你莫玩了,快去寻老温啊!再过一个时辰,便得拜堂了。”黄大言才将鸡爪放在李茗彤手上,便连忙劝道。
李茗彤转了转眸子,笑道:“无碍。我们便在此等候,他终归回来的呀。”
黄大言心思一转,又对老王道:“啊,老王,你家那位醒了,不知何时来这边,以她的食欲,断不可不来啊。”
老王闻言,当即辞别,倏然不见。
天上满布白云,遮挡了阳光,却阻碍不了光阴的流逝。
不知不觉,未时已至。
黄大言见邻人一个个穿着新衣,来为老温贺喜,竟不见其人,但见李茗彤在席上食肉不住,每见有人到来,便行一礼,随后继续食肉,仿佛全然不知老温仍未出现,不禁又道:“李故娘,一个时辰前我便教邻里一同去寻老温,但搜遍全村,也不见踪影。如今吉时已到,当如何啊?”
李茗彤咽了一片肉,笑道:“无碍。这个吉时过了,又有下一个吉时呀。”
黄大言将她的话向邻人复述了一遍,众人纷纷愣怔,一片默然。
这时,何老到场了。
黄大言连忙扶住何老,滔滔不绝的,叙述了一番。
何老沉吟良久,乃对众人道:“温普与此女乃天作之合,气运兴盛,何时拜堂皆无害。如今余以村正之名,请大家助力,一齐去寻他。”
此番话乃以方言道出,在座惟有李茗彤不知所云,而众人闻言,纷纷拍手而呼,当即散去。
李茗彤见状,不觉扯住黄大言询道:“大家这是去干什么了呀?”
何老却先答道:“女娃,大家是寻温普去了,汝与余在此等候便是。”
李茗彤眨了眨大眼睛,道:“温普是谁?”
何老闻言,当即愣怔。
黄大言咳了两声,道:“便是老温。”
“啊呀,普……”李茗彤笑了笑,“多谢,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