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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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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轻与重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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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庐舍后,乃是一院,庭院宽大,罗列景象繁多,且光怪陆离,叹为观止。

  正北有一厩,而马不在厩中。

  西北有一鞲,鹰旋左右却不还。

  正西有一池,池中游鱼成群,却有一鱼在池外,气息奄奄。

  西南有一亭,亭旁翠竹环绕。

  正南有一巢,燕离而不还。

  东南有一笼,鹦鹉在笼外默然。

  正东有一门,犬吠于朱门外,而不得入。

  东北有一台,镜在地,而不在台。

  中心有一井,井旁伫立一人,望其身形,似是那商贩!他左边约一丈处,摆着一张书案,案上陈一红笺纸,案前立一秀丽女子,手中宣毫已落。右边亦是一女,伸掌俯身,似欲取地上那皎洁圆明的宝珠。

  “……你竟造是象。”行云忽道。

  “是你。”孙老徐徐回身,“多年未见,小儿竟成这般容貌。”

  行云道:“何为不去痴?”

  孙老道:“十离象,几许奇妙。”

  行云道:“何必夺诸物自由?”

  孙老道:“万物皆有轻躁,我去之而已。”

  但闻孙老又道:“你们去井边,然后若见何物,便告诉我。”

  李久久与东白等人闻言,悉向那井走去,未有一点拒抗。

  “若他们所见之物合我心意,我便由他们去。”孙老复行,续道:“违背江湖道义,必须受罚。”

  行云随孙老渐近于井,终看清其貌,却只是一口寻常的井,而那些人,则始终注目井水。

  “湛儿目下所见何物?”孙老对那商贩道。

  商贩喃喃应道:“我……我……”

  “惑。”孙老摇了摇头,转对东白道:“你所见为何?”

  东白道:“金,金光……”

  “贪。”孙老又摇了下头,乃问康勤道:“所见为何?”

  康勤道:“粮,弩,……”

  “不是江湖人?”但见孙老随手一拂,康勤已气绝于行云脚边,“此人无过,由他去。”

  行云缄默。

  李茗彤竟亦如是。

  孙老又至李久久旁边,道:“何物?”

  李久久呢喃道:“风过,水动……”

  孙老复又摇头,转问张窈窕道:“为何?”

  张窈窕道:“冷色初澄一带烟,幽声遥泻十丝弦……”

  孙老点了点头,然后缓慢地走向那秀丽女子,道:“你可以去了。”

  音未绝,那女子的咽喉竟突然破开,血溅即亡。

  “你来作字。”孙老复谓张窈窕道。

  “我愿拾珠。”王弄忽然作声,即又屈膝道:“我不是有意欺蒙前辈,只是我知道前辈必已发觉,所以……”

  “可以。”孙老点了下头,“杀了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右边那女子。

  王弄闻言,当即不知所措。

  诚然,王弄从小好戏弄,但她未曾杀人。

  “啊呀!你是孙湛!”李茗彤在商贩旁边来回注目,终识此人。

  诚然,这商贩便是“千疮剑”孙湛。

  那个头戴斗笠的剑客。

  原来,当日孙湛大败于万寿山,虽为王宗涤所救,但双目却因此积血,以至泛红。后来,孙湛随王宗涤还成都谢罪,宗涤即以东川过大,自己浅薄难治为由,建议割遂、合、泸、渝、昌,以为新镇。如此,则如自断臂膀,以表忠心。王建未责,亦纳言。

  然而孙湛从之殇口中听闻,由于王建在成都的府第门漆红,民间常谓之“画红楼”,此恰与王宗涤本名声韵相同,已使王建心存芥蒂。又有奸人常常构陷,王建难免猜忌。

  《史记》云: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自来勇略震主者身危,王宗涤既善战,且得军心,奈何幸免?方今不过时日未至。

  于是,孙湛扮作商贩,来此会见其父,但为修成“心剑”,以防他日之变。

  孙湛的身躯似轻轻颤动,复喃道:“我……我是……”

  “我是孙湛,不屑有欺。”但见李茗彤直立以道,那姿态诚是不伦不类。

  忽然!一口鲜血洒在井中,但闻孙湛道:“我是孙湛,不……不可见欺。”

  血在水中渐散,李久久与东白竟得清醒。

  这时,诸人忽闻张窈窕道:“字成,请过目。”

  但见红笺纸上书: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笔迹峻激,竟与那卷《春望词》全然相同,犹如一人所作。

  “……朝暮共飞还……同心莲叶间。”孙老的心境似有所变化,“你愿与他同心,他却弃你而去……你却始终不知我心……”

  “头痛!”行云忽然疾呼。

  李茗彤当即会意,拈指以攻孙老,其势如彗星扫过,横穿星空。

  但见行云长身立定,隔空一指点在李茗彤身上。

  忽然,李茗彤周身金光骤发,拒孙老“剑气”于外,竟使“心剑”不得发,勇未受阻,自然所向披靡!指劲犹作一点星芒,径刺孙老!

  “小心他的轻根剑。”孙湛忽然作声。

  但见孙老倏忽提袖,一把宝剑竟执于手,此剑长只一尺,宽不过一寸,无声无息,不露锋芒。

  “迟矣。”孙老倏作一式,那动作看似缓慢至极,实则瞬间刺在了包裹着李茗彤的金光上。

  刹那间,金光大长,淹没一切光芒。

  忽然!行云大喝一声,灵气倏发,但见其四周诸人、物,皆向外飞驰,而行云已近李茗彤,又一指点在李茗彤身上。

  然而!却是使李茗彤向一旁横飞,那一瞬间,行云的另一只手已拒轻根剑。

  其实,所谓“轻根剑”并非只是“心剑”,更致命者是藏于孙老身上的那把宝剑。

  它的名字,即是轻根剑。

  当年孙老便是假借宝剑之力,成名于江湖,得号“轻根剑”。

  但在而立以后,他却突然遁世,也正是在那时候,遇见了比他年长二十的薛涛。

  纵然薛涛年已半百,但她出家幽居,清心静气,几无人世纤尘,正是这般清静风度,令孙老一见倾心,以至终身成痴。

  后来,孙老在四十余岁初悟心剑,而那一年,薛涛安然长逝。

  但这位女诗人的才情,终被青史铭记。

  从此孙老不再用那把轻根宝剑,更是绝迹江湖约七十载,自然少有人知晓它的存在。

  至于“无不晓”何以知晓“轻根剑”这号人物,且以为齐名“神剑”与“天剑”,即是异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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