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刀剑曲

报错
关灯
护眼
第十一章 轻与重 七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方今“轻根剑”与“天剑”,竟决生死于此!

  无论胜负如何,一代剑宗必须陨落。

  “来来来,诸君请押筹。”行云忽然出现在了李茗彤等人眼前,“轻根剑与天剑,孰胜?”

  东白、王弄、张窈窕早已骇然。

  “天剑”之威,诚实令人恐惧。

  康勤虽恢复神志,却静默异常。

  李久久随意远望,似有所思。

  最反常的乃是李茗彤,她只是注目行云,过有良久,方道:“你何时更衣?”

  诚然,行云不止更衣,且周身清洁:靥辅浅浅,流盼云云,一如出浴美人。

  “和尚美如斯,是谓妖。”司马邺忽在行云旁边,“和尚,非谓‘灵气域’,是何谓?”

  “啊呀,阿云告诉我,如何化‘灵气域’呀?”李茗彤眨眼直笑,“我如果学得此术,以为保护九妹,便能一心战斗……哈哈哈,我是不是非常,非常,非常聪明!”

  “愚哉儒也,域由气生,气为人守,无主之域,必也不存。”司马邺似在诵文,朗朗言道。

  行云笑了笑,道:“司马邺,字表仁,资阴出身,为韩……”

  司马邺惊惶截道:“区区有事,异日复与诸君相谈。”

  “是,是。”行云转对李茗彤笑了笑,桃眼似月牙,道:“可惜那人虽鄙,言语无虚。”

  李茗彤转了转眸子,笑道:“以后会有它法。”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孙湛忽然呢喃吟诵。

  行云却道:“你以为孙老败?”

  孙湛道:“他终归未去痴。”

  行云道:“他是你父亲?”

  孙湛道:“是。”

  忽然!院中声响高起。

  “天剑凌虚去,惟我真无敌!”

  音声震震,回荡不息,直教人耳鸣目眩,及诸人恍惚过后,康勤、王弄竟不见。

  此时,院中之井,得以复见。

  井边正伫立着一位几无生气的老者,望其形貌,正是“轻根剑”孙老。

  他正自凝视井水,似欲从中窥得何物,但他只能看见自己那张枯槁的脸。

  孙湛周身剧颤,竟不觉叱咤道:“既无情,何为娶!”

  孙老忽而举首,注目孙湛。

  他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点笑意。

  心剑·通明!

  井水泛起波澜,渐没一代剑宗。

  黄昏的街道,格外凄清,每户人家门扉锁闭,似在畏惧着什么。

  但东白却非常愉悦,他脸上的笑容,足以照亮整条街道。

  阴天的,黄昏的,街道。

  “今日纵有不幸,但‘金枪门’既成立……哈哈,‘宏图’将来必成,及那时,我便是‘江湖第一门主’,哈,哈哈……”

  东白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那漆金名额?……张窈窕何在?”

  他的思绪又转,“无妨,异日再作……”

  如此,东白不断思忖,不知不觉,府第已在眼前。

  但见府第大门洞开,仿佛在迎接这位门主的归来。

  地上有一把碎纸伞。

  “哈,哈哈,必在迎我……?”东白太过愉悦,疾行至门前,却未见一点人影。

  堂堂金枪门,岂可懈怠如此!

  东白见状,微怒道:“守门何在!”

  “守……守……”左半边的门忽然向右徐徐转动,一人的身躯随之渐渐出现在右边,“守门在……在……”

  砰的一声,那人倾倒于地。

  东白见此人正是守门阿超,连忙扶起,问道:“何人所为?”

  阿超的面色忽见红润,道:“命可去,门不可破,人在……门……门……在……”

  音绝,人去。

  东白感激涕零,疾呼道:“光照四海!”

  声响虽高,却无人答应。

  东白急入府,才行几步,便全然愣怔。

  昔日府第,方今地狱。

  府中诸人死状惨烈,无一得生,包括东白的妻儿,以及东青那个天生愚拙的儿子。

  东白的妻子,乃是东青的女儿,当年东青以东白为假子,即以其女许东白为妻,成婚一年以后,即育一子,小名光照。

  其实,东青虽常言“不拘于亲”,然而若不是真子生来愚拙,诚实不可有成,大抵无“东白”,东白自然知是,即求东青收他作假子。

  时“假子”颇盛,譬如王建之假子,多如牛毛。

  由是,东白心中始终有怨,如非东青之子愚拙至极,必非死于今日,而是在东白听闻东青殒命那日。

  然而今日,东白看着他的死状之际,自己的心中,竟生悲意。

  “义父……”

  “东某今日即赴冥府之约,故有一事须告诉你。”

  “儿必奉命。”

  “东某昨夜思虑一宿,终知我辈当成旷世丕业。”

  “义父之智,儿望尘莫及。”

  “隋唐以来,世家渐渐强盛,本来武者‘彼此切磋,共谈武道’之风,却成‘授武惟亲’之俗。如此,似我辈非世家出身之人,欲修得上等武功,或作人假子,或屈身为奴,能自悟得道者几何?于是东某欲创造‘门’,效孔丘‘有教无类’之说,容纳一切求武之人,而非限于‘门徒’。”

  “义父之德,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此门即是‘金枪门’,为武之自由而开。”

  “光照四海。”

  “……光照四海!”东白疾呼连连,俄而高声恸哭。

  是时天色尤阴,未雨。

  忽然,东白仿佛忆起一事,惊惶奔于厕。

  少顷,东白及厕前,在一处土地留步,即以枪戳土,愈戳愈深。

  未几,东白从土里拿出一铁箱,至此,他的神色才稍镇静。

  随后,东白从罗袜里摸出一把钥匙,解锁开箱,箱子里,只有一把钥匙。

  然后,东白又从一处土里挖出一铁箱,里面,仍是一把钥匙。

  如此,东白挖箱、开箱凡八次,开箱后,终无钥匙,不少金银珠宝装在里面,正是东白多年私自聚敛所得。

  当时为藏财,东白夜里忍臭藏箱,以八卦之位,依震、坎、巽、离、乾、艮、兑、坤之序,或二三日藏一箱,或八九日藏一箱。

  东白看着已裹在包袱里的财宝,怅然良久,方思忖道:“义父所藏必多我百倍,但……诶,除却义父,必无人知其所在。”

  知东青者,必也东白。

  诚然,东青多年以广收门徒,敛财许多,终归掩埋了财宝,却无以掩埋其身。

  “义父之志,儿不敢忘,必终身为‘武之自由’而活。”东白凝望府第之门良久,忽而叩头,叩有三声,终归远去。

  蓦然间,碎纸伞被风吹起,残纸恰余十字,却是:

  自古有羁旅,我何苦哀伤。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