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曲

  “大神……”小灰见机，复欲请求。

  谢无烟点点头，道：“我可以暂时作这个‘首’。”

  诸丐闻言，心中大喜，不觉齐声欢呼。

  他又摇摇头，道：“丐人总被厌弃，所以能当这‘丐首’的人……我以为当受尽唾弃……呵呵呵，我可受不得一点唾弃，那敢唾弃我的人呐，皆被我扇至九天云外。呵呵，云外。”

  小灰叩头四拜，道：“在我等丐人心中，大神无以替代。”

  诸丐皆应声四拜。

  谢无烟见东方既白，问道：“你们可知呼卢街在何处？”

  小灰大惊，亟道：“不可前去！”

  谢无烟笑了笑，道：“谢无烟这个废物，从来想死，从未真死。这个呼卢街呐，我必须去。”声响一如既往的闲散，但诸丐听之，自有“威严”。

  小灰沉思有倾，道：“今‘丐帮’初立，如何自处？”

  谢无烟呵呵一笑，取下腰间酒葫芦，然后对着“形影不离”的“葫老哥”道：“葫老哥，第一次分别，但愿再见不晚。”

  他摆出给与之姿，对着小灰道：“谢无烟这个污小子有三，灰目、跛足、黑葫芦，你既有其二，加葫老哥，谁敢不以为你是谢无烟？”忽又一笑，“只有我敢。我不是教你作谢无烟，你也作不成谢无烟那个污小子。你便是你，与名姓无关。莫再自伤。呵呵，自伤。”

  小灰会意，心亦澎湃。以前的他，虽每每妄想能有今时今日，却也只敢妄想，但此时此刻，与大神亲近如此——会意，他终能会意。

  他曾出生世代书香之家，先辈秀才、举人不计其数，却未有一状元，因家人寄以厚望，然时大厦将倾，朝廷是何人之朝廷，为民是为何处之民？欲救社稷，唯弃文从武而已。于是他不顾家人极力劝阻，离家从军。虽志气盈盈，然瘦骨孱孱，几度从军，不成。辗转间，竟成流民。

  他原本的姓名已被遗忘。今时今日，他将重生！以“小灰”之名重生。他将以丐之义，为国为民！

  “可不得让我这葫老哥空腹呐。”谢无烟笑了笑，“可知呼卢街在何处？”

  “我来引路！”忽有人疾呼，众人望去，竟复见那乞儿。

  但见乞儿蛇行匍匐，四拜，方复道：“小人姜健，本是江湖寻常牙猎，为钱财一时丧心，但观谢大神之大义，深受濡染，故欲为大神犬马，以抵无心之过。”

  谢无烟以灰眸凝之，过有良久，方道：“可不收钱？”

  乞儿那颗乱蹦的心终归平静，作道：“无须钱财。”

  谢无烟笑了笑，道：“引路罢。”

  乞儿闻言，乃回身走去。

  “谢大哥真不识此人心思？”宋怜儿不觉以问。

  谢无烟且走且道：“有人引路便是好。”

  宋怜儿哼了一声，道：“他是怕那珣公子杀他。说是引路，实则求你庇护。”

  谢无烟笑了，道：“竟有此举？呵，有趣。呵呵，有趣。”

  宋怜儿愣了。此人是“真愚”，还是“装愚”，或者是“大智若愚”？她分不清。

  众丐不期而从，及谢无烟等人出庙，方止步远望。

  “呼卢百万终不惜，报雠千里如咫尺。”以此诗句形容呼卢街，再也合意不过。这里会聚九流之辈，应有江湖人，不分“上流”与“下流”，欲入此街，必须有钱。无钱强入者，从未有之。

  “无钱者，不可入。”

  “你怎的知我无钱？”

  “贫道占卜不过一文，可断今日吉凶，使你不至‘呼卢百万惜又惜，脱衣散发头抢地。’。如此，不过一文，你竟不愿，岂非无钱耶！”

  谢无烟见这呼卢街只是一繁华街巷，自然径入，却被这道人拦路。道人手执破布幡，自曰“袭明子”，非要为他占卜，以其性情，自然不从。

  “臭老道，岂不知他是何人？”宋怜儿知这道人有意为难，焉能好与，乃启口呵斥。

  道人仍以幡拦路，道：“何人？”

  宋怜儿道：“你看他的眼睛。”

  道人道：“灰色。”

  宋怜儿道：“你再看他……”

  道人接道：“跛足。”

  宋怜儿道：“你既已知晓，为何拦路？”

  道人道：“何人？”

  宋怜儿怒斥道：“胆敢愚弄！江湖人谁不识‘丐世侠盗’？”

  道人冷笑道：“若灰目跛足者便是‘丐世侠盗’，贫道雄伟英俊，岂非‘神剑’耶？”

  传闻“神剑”欧阳剑身长七尺有余，姿貌雄伟，颜且英俊，远观如“天神下凡”。

  当今江湖，声名最盛者，必也“神剑”与“丐世侠盗”。

  欧阳剑当年与“天剑”大战四日，不分昼夜，据旁观者讲述，二人比斗之时，天地色变，雷鸣电闪，可谓“神仙相斗，凡人勿近”，终是欧阳剑胜过一招，因得“江湖第一剑”之盛誉。当时欧阳剑年方三十，而“天剑”与他父亲同辈，二者年岁之差甚远，可见其天资之绝世。

  欧阳乐闻言，又惊又怒，欲出言辩驳，却听宋怜儿冷哼道：“滚远点，无暇与你‘舌战’！”

  “无钱不入呼卢街，百年规矩！”道人正身瞪视，“敢强入耶！”此言一出，几位护卫模样的人随即成围。

  原来，道人乃是呼卢街的“守街人”。

  呼卢街源自唐开元年间，传闻其建置与当年江湖之“酒仙”有关，确实与否，无以考据。然当时之制度，承接至今。

  职掌呼卢街者，称作“骰头”，所谓“骰”者，即后世之“色子”也。

  而这“守街人”，便是“护街使”，其责之一：强入者，可杀之。

  谢无烟见围，笑了笑，道：“你去告诉那珣公子，我便是他想杀的那个谢无烟。”

  守街人先有惊疑，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若是谢无烟，岂出言如此？”

  谢无烟不解，道：“为何？”

  守街人道：“骰头素来敬重‘丐世侠盗’为人，安能杀之？”

  谢无烟无暇分明，只得引气发声，呼道：“珣公子可在！”声如流风，在天地间来回震荡，却未使人不适。世间能御使真气如是者，又有几何？

  守街人沉默了。此人灰目跛足，又有此等内功，似那“丐世侠盗”？但听闻丐世侠盗爱酒如命，身边总有一个黑黝黝的酒葫芦，目下却不得见？一时难定，是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