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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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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不归归处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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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月上树梢头,人约黄昏后。

  其实是:

  天上无月,地上无树。眼前数株野花,凋零亦始。

  “曲婆娘几时也偷窃?”谢无烟方寐又觉,见欧阳曲独酌,近之问道。

  欧阳曲却道:“你知我欲语何?”

  谢无烟笑了笑,道:“从来是你知我,我不知你。”

  欧阳曲竟点头道:“烟儿?”

  谢无烟岂料他遽出此言,自然惊怔。

  欧阳曲却道:“何惊?谢无烟酒醉以后,呢喃岂非常事?”

  谢无烟呵呵一笑,道:“你可知谢无烟这个污小子,只有与曲婆娘饮酒才醉?”

  欧阳曲道:“知道。”

  乃相视一笑。

  欧阳曲复道:“为何不再饮酒?”

  谢无烟道:“我饮酒为何?”

  欧阳曲道:“谢无烟曾告诉我,他饮酒为‘死’。”

  谢无烟道:“你可信?”

  欧阳曲微微一笑,道:“我与欧阳剑反目不是为那女,你信么?”

  谢无烟点头道:“信。”

  欧阳曲笑了,道:“所以你是谢无烟,我不是。”

  谢无烟道:“你是欧阳曲,无论何时何处,始终欧阳曲。呵呵呵,禅,真禅!”他竟自大笑。

  欧阳曲的耳朵一动,却未有人觉寝,乃道:“你使什么玄术?”

  谢无烟道:“我有什么玄术?”

  “的确。”欧阳曲忽又一笑,“因为你只有‘扇你一巴掌’。那‘风沙’是什么?”

  谢无烟一怔,道:“什么风沙?”

  欧阳曲沉吟良久,恍然有悟,乃道:“玉香楼中不可能有荒漠,我却以为有之?所以我的‘识’与‘觉’不是真。”

  谢无烟点点头,道:“只是幻象。冥府楚江王那什么地狱,或者也有幻象,但不止一种‘幻’。”

  诚然。他并未见泥沼、黑云、脓血等应有幻象。

  欧阳曲豁然,道:“幻者,幻他人之识、觉,所以见幻象。而自己应当不幻。欲见诸相为幻象,须使自己恒不幻。”

  谢无烟呵呵一阵笑,道:“曲婆娘,你又禅,以后真作那和尚?”

  欧阳曲道:“你对他们使什么?”

  谢无烟道:“隔绝。”

  欧阳曲道:“本来以为天资相匹,却只是自以为是。”

  谢无烟笑了笑,道:“或许是我对自己下毒使然呐。”

  欧阳曲道:“我以为是戏谑之语。”

  谢无烟道:“我曾经不愿明白,以至遗忘不时,可我不再饮酒,怎的以此戏你?”

  他的那双灰眸无一点芒,异常的明澈。

  他很少如此。

  欧阳曲看着,静静的看着,食顷方道:“有药能解?”

  谢无烟摇摇头,道:“毒用来杀人,有药解的毒不是毒,只是病。”

  欧阳曲道:“既毒,又解,的确有病。”

  谢无烟呵呵笑了。

  欧阳曲却笑不出来。

  谢无烟呵呵又一笑,道:“尚未行我喜好完全,谢无烟怎的死呐?”

  欧阳曲饮尽壶中酒,然后随意一投,方对谢无烟笑道:“无人争的酒,果不是好酒。”

  夜漫漫,无须知那处是尽头。

  因为尽头,必在不归归处。

  传闻庄生晓梦,见自己化了蝶,欧阳乐也晓梦了,但见有女化蝶飞去,他看不清那少女形容,却分明记得她化蝶飞去的那一幕……眼前,真有几只蝴蝶在野花周围飞舞,那花已自凋零,又有什么可求取?蝴蝶、蝴蝶,你为什么执迷?

  “你在摇什么头?”

  “……二哥!”欧阳乐笑笑。

  欧阳曲拍了下他的头,道:“还家。”

  欧阳乐闻言,完全成了“极乐的欧阳乐”,那般笑容,何其迷人眼也!最令他高兴的不是“还家”,而是他在二哥身上,见得“变化”。因为以前的二哥,不可能作出“拍头”这样的举动。

  “吁!苏英不在?”欧阳乐这才发觉,既无苏英,也无宋怜儿。一醉方觉,何其无常!他又悟一事:江湖酒,不饮多。

  谢无烟呵呵一笑,道:“江湖人,聚散从来突然。比如此时同行,或许下一刻即便分路扬镳。”

  欧阳乐道:“她为何不告别?”

  谢无烟道:“告别?与谁告别?”

  欧阳乐道:“与你、与我,皆可……”

  谢无烟道:“她有告别呐。只是你这呆小子仍在熟睡而已。”

  欧阳乐不觉轻叹,道:“什么时候再见?”

  谢无烟笑了,欧阳曲也笑了。

  但见欧阳曲对他道:“再见?与谁再见?”

  欧阳乐那知话外之音,道:“苏英。”

  复行数步,才闻欧阳曲又道:“谢无烟,去去,莫告诉。”他似乎又禅了。但这一次,未有那灰目、跛足的污小子对他言,“禅、禅、禅,真禅……”

  欧阳乐如何能听明白,但他有一双明澈的眼睛,也就不见谢无烟。突然。他终归了解,何为突然。

  “‘左抱幼妾,右拥嬖女。’,是你心中所想否?”欧阳曲突然问道。

  太突然。他突然变成“羞红的欧阳乐”。

  欧阳曲笑了笑,道:“何须羞耻,那个少年未作此想?但观容貌,的确皆是美人。”

  欧阳乐嚅嗫道:“未见女装,如何知……”

  欧阳曲道:“女可男装,男可女装,但以什么装观人形容,不足。”

  欧阳乐似豁然,道:“识人不观一面。”

  欧阳曲摇摇头,笑道:“你虽颖悟非常,却无多少经历,未知自然。”

  欧阳乐道:“如何知?”

  欧阳曲道:“自然知。”

  欧阳乐沉吟少顷,然后点点头,道:“自然见。”

  欧阳曲却重重的捏了下他的脸,摇头道:“走。”

  那无人烟,便从那过,两人一路前行,可谓跋山涉水。其间,欧阳曲亦见欧阳乐之变化,纵然风餐露宿,也无一点怨言,再不是那“粘着”他说话、“诉苦”的小弟。

  其实,欧阳乐从来只是儒雅,并不是懦弱。由于出生在欧阳家,他有一个严厉的父亲,又有一个无敌的大哥,还有一个宠他的二哥。大哥常不在家,自然“粘着”二哥。

  路上,欧阳乐始终在想:

  大哥是否在家?若与二哥相见,可否静心言谈?

  我必须当中说理。

  就以此念,回那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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