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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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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不归归处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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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风瑟瑟。

  倏然!一个水鬼率先蹿出,疾袭欧阳曲。

  欧阳乐即以指引,一“剑”刺其足,但闻水鬼一声痛呼,复潜水下。

  少顷,又一水鬼从他处蹿出,再袭欧阳曲。

  欧阳乐再以指引,一“剑”刺其来径,欲当之在未至,不料那水鬼全无惧,任由无刃剑刺伤肌肤。微绿的皮肤。

  却尚未近,既为欧阳曲之灵气所震,随即血洒舟缘。舟亦稍晃。

  俄而一水鬼突从舟前袭来,但见欧阳曲稍移身,几乎同时,欧阳乐将使无刃剑,然而……这一刺必中其颅,因此欧阳乐犹豫了。正是这一瞬的迟疑,那“骨刺”便没入欧阳曲之腹。舟乃晃荡。

  那水鬼的头颅,被欧阳曲一掌击碎。未闻痛呼,自然堕落。

  忽然!一声喀嚓响,舟竟断裂,数水鬼自下而袭。先是,欧阳曲曳住欧阳乐,使两人同在残木。

  水鬼袭近之时,竟是身陨之际。血洒,江红。

  欧阳曲乃借震气之势,踏步而去。

  那步拨在水上,仿佛兮,以秋水为弦。足下青莲方生,身却水一方。然后,身潜。那一方水,泛泛而红。

  诚然,水鬼游的比鱼快,但欧阳曲不是鱼,鱼入水还是鱼,欧阳曲入水,便成水。仿佛是:

  水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水。

  江堤上有卫兵,但他们已不能巡行。

  欧阳乐负欧阳曲上堤,即见死尸横地,那血仍在流,尚未凝固。但他无暇惊惧或忖度。因为欧阳曲的血也还在流,流的很慢,一点、一点的往外渗,却未有停止之先兆。

  心头的愧悔几乎使他无力,但他依旧以“步步青莲,在水一方”前行,过有良久,才见人烟。

  欧阳乐从来不是“蠢”,只是不能“狠”。他明白只要“见人”,便不安全。但他也只得冒险。

  “哥么有人睐?”欧阳乐扣门道。

  少焉,门开,民道:“侬作啥?”这人只一足独立,故以手倚门。

  欧阳乐随即用拙劣的吴语加肢体表明来意。

  民大致知其意,但听他不似本土人,又见衣衫上有血迹,还背着个“死人”,自然直直摇头,随即关闭门扉。

  时因战乱,家户稀少,欧阳乐每寻一间民舍,都不易。他也尝以财物,终不得。比至落霞见,已遍身尘土。

  多少荒田,入目疮痍。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他忽忆此句,却又不知出自何处,只知道,二哥以前常诵之。二哥本来尤好诗,最崇“屈杜”……盖为人名?他记得几句诗,却忘其名字。其实他不曾记得。

  但他忽然明白:

  我有何苦?我若苦,时之民,当为何?他又忆那民,方明白一事:生来足缺,免于徵兵。是幸,是不幸?幸与不幸,皆苦。

  “颖悟的欧阳乐”似乎又有所悟。

  不知不觉,竟至山野。

  欧阳曲的血已自然而止,这使他安心许多。

  忽然!一匹快马从他身边掠过,径上山坡,依稀有一女子系缚于鞍,竟非人骑马,而是马驮人。

  以目下之艰,应当视而不见。但他是欧阳乐,虽遭变故,本性之兼爱,依然未易,竟无犹豫,自然步去,比以无刃剑割其缚,及落,就势接之。马却不止,奔坡而去。

  此时近观,欧阳乐才发觉少女几无血色,唇且皴裂,急问道:“如何救你?”

  少女未答,但她的手,似乎指向一处,何其无力,还似有力,却正是快马奔去的方向。

  欧阳乐才明白,自己又轻率了。他当即道:“请恕失礼。”乃与欧阳曲同系一带,背而逐马。

  幸好此山只有一道,欧阳乐上坡而步,及见那匹快马,竟也见一草舍。

  草舍依山而建,与瀑布相邻,但观于此,既似桃源。

  马正停在篱前。

  欧阳乐先在篱外呼问,却始终不得答应,乃入院,扣柴门。

  依然无应。

  关系人命,顾不得礼,乃尝试推门,竟开。

  布置之齐整,装饰之古朴,身在此间,怡然也。

  欧阳乐本以为久无人住,应是满目尘与丝,但他所见惟有清与洁,复行数步,才见窗前伫立一人。

  苍苍白发,一如窗外瀑布,似流非流,仿佛岁月沉于此。

  “老先生,我为救人擅入,但求清水一碗,无礼之处,愿受训诲。”欧阳乐揖道。

  昏黄尽头,依然静止。

  欧阳乐心头一惊,老先生他……连忙步近,竟见他……居然无耳!欧阳乐几欲惊呼,却强扼喉,他不能惊悸!忽然,老人回身,竟是四目相对:幽深与清澈。一个如渊,一个似泉。

  老人似已历尽一切苦厄,见此“突然”,未有一点惊惧之色,却是和善的笑,似乎在询问来意。

  欧阳乐本不觉惊退,见是始知个中原由。

  老人见欧阳乐只是在笑,乃张口以指。昏黄之中,依稀见齐整皓齿,竟不能见舌。他无耳,亦无舌。如何能听,如何能言?

  欧阳乐深深拜揖,然后解带以指正“卧”在欧阳曲身边的少女,尽力表明来意。尽管他十分拙劣,老人已大致会意,乃步近而观。

  当那苍白却不失美丽的容颜映入老人幽深的眸子里,仿佛在那渊潭之中惊起波澜,但见他惶遽入厨,少顷执竹管复还。

  欧阳乐觉二哥已“自”调养,心头忧虑渐去,始静观老人。噫!即使他全不明世事,岂不知老人遭受残害?当初听谢无烟与宋怜儿说那“人心毒”,他并无多少会意,眼前的老人,却仿佛在告诉他!何谓人心毒也。守赤心真可解心毒?他不觉自惭。他不当以一己之解断言。因为他不曾遭受。

  老人把水缓缓引入少女口中,待其渐饮,比至脉象不迟,方移身入里。

  欧阳乐自然忖知老人与少女应是亲属,但他仍有惊色。少女虽轻,然老人亦老,竟能健步?多少疑惑,且待二哥来解……

  欧阳曲依然卧地。

  未几,老人里出,遽然拜谢。

  虽不意外,如何此承?欧阳乐一步避之,并摇头拜揖。

  老人见是笑了笑,并指欧阳曲,似乎在询问状况。

  欧阳乐摇摇头,又点点头,稍作思忖后,以手拟方,再指欧阳曲,然后作“卧”状。

  老人先有犹豫之色,但他随即笑了笑,以手指里,徐徐回身。

  欧阳乐又一拜揖,即从。

  妆台铜镜,脂泽粉黛,应有物品,全不似山野之物,一概如新,不惹一介尘埃。

  此处自然不是欧阳曲可卧之处。

  那少女正卧于席。

  右侧柴门渐开,老人乃引欧阳乐入邻室。

  邻室几无他物,惟见一草席铺在墙边。这一方草席,便是欧阳曲可卧之处。

  此时,老人已不在此室。自然,老人须守少女。未作多想,欧阳乐坐在席边,倚壁而寝。他早已疲惫不堪。少顷则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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