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太妃到 二
尖利的指甲将下巴挑起,楚君惜不得不抬头睁开眼睛,旁边有侍儿抬着一桶水进来,水中漂浮着晶莹剔透的冰块,依稀可以看到水面寒气森森。
白花花的盐巴倒入水中,迅速融化消失。
苏雪瑶轻蔑一笑,“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伤口遇到放了盐巴的水仿佛千万根细针争先恐后的往里钻,楚君惜忍不住惨叫出声,身体剧烈的抽搐,原本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在她剧烈的挣扎下复又开始流血,鲜红的血再次染红了她的衣裳。
夜黑沉沉的,寒风呜咽着席卷而过,光秃秃的树干枝桠在半空中摇晃如群魔乱舞,冰冷的气息如水一般在地面流动,侵蚀着一切。
空寂的厅堂内只点着一根蜡烛,微弱的火光散发着暖意,可屋子太大,这光还为将整个屋子照亮,更别说带给屋中人一丝丝暖意。
湿透的衣服在这寒冷的夜里仿佛冻结一般,穿在身上仿佛穿了一层冰,寒气不断通过衣服向身体渗透,楚君惜四肢如同身上的衣服一样冰凉,对身上的衣服反而没有感觉,她身上的伤口因为冰冷的空气早已凝固,她的脸上手上衣服上,甚至她周围的地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楚君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宛若死尸一般,只是胸口那一点点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殿门从外面打开,侍儿们鱼贯而入,十几盏纱灯同时亮起殿内顿时亮如白昼。
其中一个走到楚君惜身边,见她一动不动,伸手到她鼻息下,感觉到那微弱的气息之后放下心来,转身对身后的一个侍儿道,“还活着。”
侍儿点头出去,不多时有两个内监抬着一桶滚烫的洗澡水进来,将木桶放下之后退出殿内。
两人合力将楚君惜身上的衣服脱掉,将她扔到木桶里。温暖的水包围着自己,楚君惜缓缓清醒过来,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几个人已经将屋内的火盆生起,红彤彤的炭火将屋子里熏的暖融融的。
冻结的伤口因为温暖的水再次融开,鲜血再次流出,丝丝红线在水中如蛇一般游走。
虽痛,但好过阴冷天里的冰衣,楚君惜不解,苏雪瑶一心置自己于死地,在这样的寒冬天里,自己一身伤定是熬不过今晚的,“为什么?”楚君惜虚弱的开口。
伺候她洗澡的一个侍儿口气不逊道,“你可是先帝殉葬的妃子,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楚君惜闭眼,任由她们将自己摆弄。自己总觉得以前过的日子没有自由,现在才知道连死都不能决定,才是真的没有自由。
晨曦微露,天空渐渐明亮起来,金灿灿的阳光从东方升起,一点一点将黑夜的阴冷驱赶。
阳光照在楚君惜趴在地上的身体,她悠悠睁开眼,地上的血迹早已清理干净,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上了新的,不用看脸上的血迹应该也擦拭干净,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除了虚弱之外,自己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苏雪瑶站在晨光里居高临下,她的影子将楚君惜遮住一半。
“宁和公主看起来气色不错。”苏雪瑶在梨花木椅子上坐下,举止优雅的喝着侍儿刚沏好的茶。
“让贵妃娘娘费心了。”楚君惜甚至勾起一抹笑。
苏雪瑶轻蔑的眨眨眼,以不再被她的话激怒,她施施然的站起身,“既然宁和公主这么有精神,不如我们现在就继续吧。”
与昨日相差无二的位置,勉强愈合在一起的肌肤再次被隔开,鲜红的血顷刻间涌出。
相同的地方,比昨日更加深的伤口,身上传来的疼痛甚过昨日数倍,楚君惜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苏雪瑶看着鲜红的血自她身体流出,仿佛欣赏一幅优美的画,她嘴角噙着笑,惬意悠闲。只是在血流停止的时候挥手,旁边侍儿上前,在楚君兮的伤口处揉搓,顿时更多的血再次流出。
今日苏雪瑶没有再用冷水,楚君惜稍稍松口气,若只是疼痛流血自己尚可忍受。
月娘躲在乌云后面若隐若现,月光朦朦胧胧。
今夜苏雪瑶没有再派人来给楚君兮洗澡生炭火。寒冷的气息将楚君惜包围,她双手环住手臂,不断的安慰自己,以前在侯晏的时候自己露华宫也没有火盆,那时自己撑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现在自己也可以的。
黑夜过去又是白日,楚君惜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冰冷的刀子将昨日的伤口花开,她甚至可以听到刀子划过骨头的声音,三日未进食再加上失血过多楚君惜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脸色惨白如纸。
“这就坚持不住了?”苏雪瑶摇头惋惜,拿过一旁的刀子眼睛不眨一下的扎在胳膊上,然后旋转,楚君惜的惨叫声响彻梨花院。
一天的折磨终于结束,楚君惜看着地上自己的血,或许等自己的血流干的时候便不会在受这样的折磨了吧。
御书房,新登基的天子坐在铺着金线龙纹饰的案几后批阅奏折,他神情肃穆有着君临天下的威严。身后右方站着他的贴身侍卫,高大魁梧的身躯,眼睛锐利明亮。紫金镂花熏炉内的青烟氤氲上升,御书房中充斥着淡淡的檀香味。
批阅完最后一个奏折,袁咏焱俊美的脸庞出现一丝疲惫,他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猛然想到什么,“她还是一个人在归宁殿吗?”
林季阔跟随在皇上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回皇上,宁和公主被苏太妃带走了。”
先帝驾崩,育有子嗣的苏贵妃现在已经是苏太妃。
楚君惜令苏雪瑶多年的心血白费,那个女人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因此听到人被带走时,袁咏焱并不意外,淡淡道,“什么时候?”
“在您登基那天。”
袁咏焱的脸上出现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他慢慢起身,“这心急,摆驾钟御宫。”
“皇上日理万机,今个怎么有空到本宫这里来?”苏雪瑶迎驾,嘴上说着恭维的话,但神情显然不是如此。
“太妃为后宫诸事操劳,还要顾及和亲的公主,真是有心了。”
苏雪瑶婉约一笑,殉葬一事由自己负责,即便他现在贵为皇上也无权干涉,即便皇上想救那个女人,也要问问自己答不答应,“殉葬一事由本宫负责,皇上无需劳心便是。”
“殉葬?”袁咏焱像是第一次听说这句话。
“沽沰规矩,皇帝驾崩,和亲妃子殉葬,皇上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袁咏焱了然的点点头,而后疑惑道,“那和亲的妃子又是谁呢?”
苏雪瑶隐隐意识到什么,她咬牙道,“侯晏的宁和公主楚君惜。”
“如太妃所言,她只是和亲的公主,并未是妃子。”
苏雪瑶瞳孔凝缩成针,“皇上不会是在为那个异国公主开脱吧?”
袁咏焱在殿中正位上坐下,不疾不徐道,“朕没说错的话,当日和亲公主到沽沰的时候是苏太妃亲自接见了她,而后便派她到万承殿照顾父皇。她虽是和亲的公主,但并未与父皇成亲。”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她不是先帝的妃子,无需殉葬吗?”苏雪瑶的双手紧握成拳,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和亲的公主并不是与皇上相处一段时间就能成为皇上的妃子的,这其中的宫规礼制,掌管后宫多年的苏太妃应该比朕清楚才是。”
苏雪瑶毫不畏惧的迎上袁咏焱犀利的目光,“难打皇上打算罔顾常仑,纳先帝的女人为妃?”
袁咏焱的目光如冰凌般阴冷刺入人心,他一字一句道,“她是和亲的公主,而现在,朕才是沽沰的皇上。”
两人对恃着,一个悠闲一个隐忍。大殿内极度安静,连各自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
心中的怒火从胸口滚遍全身,越烧越旺,只要一个动静便可迅速蔓延,苏雪瑶的眼角发红,她在极力的忍耐着,半响之后,她突然笑了,在这寒冷的冬天仿佛春日暖阳一般让人舒适,“皇上说的也有道理,是本宫太急切了,既然如此,皇上将人带回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