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华

  是容晔，一袭莲红色的锦衣，倒是不曾像之前那般缀着什么花样，只是在边口处有一朵朵描边的白云，红白相间，本该是相冲的颜色，配在他的身上，却是丝毫不觉任何不妥之意。

  面容上，依旧用了描影，绛色似是调和了一抹群青色，在那眉梢眼尾处，细细地晕染了一朵菱花，也不知道是缀了什么，竟是看起来还带些莹润的光色。

  很精致的五官，眉眼如画，却不似那淡雅的山水墨黑，若真要形容，那便该是一幅泼彩丹青，浓郁妖美，仿若天成。

  尤其是那娆娆绯红的唇色，仿若花色，却又不似那一般的百花花色，而是一种浸润着诡美靡丽的色泽。

  每一次见容晔，似乎，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这般的让她觉得心悸。

  张扬炽烈，无尽光亮华美。

  华玲珑堪堪移开目光，落于那正蹲在地上一派乖巧的大白，这才紧跟着松了口气下来，还以为这崽子之前是跑路了，原来，是来寻容晔来了。

  不错，这用处，可以有。

  容晔先是淡淡地睨了一眼从院墙上跟着翻下来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华玲珑，然后脚下一动，踢了踢地上蹲着的大白，喉间溢出低低的一句话音来：“下次慢些，累着你娘了。”

  娘，娘诶？！－－

  讲道理，大白这么个不省心的小崽子，她迟早逮住得一顿启蒙教育。

  华玲珑差点儿被自己的一口口水给呛到，大概是刚刚的动作有些剧烈，搞得她有那么一点点的上脸。

  “咳咳，容世子怎么过来了？－”华玲珑清咳了一声，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到容晔那低低淡淡的一句，特别机智地就将话题给转到了关键的地方。

  听得华玲珑开口，容晔这才抬起眸来，莲红的锦衣衣袖淡淡一撩，紧跟着便开口回道：“今日热闹，来接华小姐一道上街。”

  热闹？

  这帝都，貌似天天都是那么热闹的吧。

  华玲珑抿了抿嘴，还想着容晔在干什么呢，倒是没想到，居然刚好就过来了。

  弯了弯眸，华玲珑随即抬起小白靴来，明明看起来心情就很不错，还非得特别傲娇地梗了梗脖子：“容世子跑这一趟，华小姐便赏个脸。”

  “甚好，乃晔之荣幸。”容晔背着手，还颔了颔首，仿若花色的绯红唇瓣勾出一抹妖冶的弧度来，倒也特别配合地应了一声。

  华玲珑眼眸弯弯的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一些，本来是想故作老成地淑女一番的，只是到底没忍住，居然还蹦蹦跳跳地走了一截。

  今日的帝都，果真是极为热闹。

  眼下，已经快到黄昏了，街道上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最为突出的一个亮点，那便大多都是男女成群，一男一女算是标配。

  华玲珑一开始的注意力，落在那两边摆着的小摊上面，见着都摆着好一些形状各异金黄色的吃食，看起来味道应该不错。

  只是，华玲珑之前并不曾过过这乞巧节，自然不知道那小摊儿上面摆着的巧果可以随意吃，只是有些嘴馋地多看了几眼。

  或许，她可以买一些来吃吃。

  华玲珑伸出手去，在自己的荷包里面摸了摸，打算摸出些碎银子来买些那巧果吃。

  只是，碎银子还没来得及摸出来，便见着容晔脚下的步子一顿，那一只纤白如玉的大手，便已经隔着糖纸，从那离得最近的小摊上拿起了一块巧果。

  “尝尝。”容晔垂眸，将手里的那一块金黄色小兔子形状的巧果，轻飘飘地就递到了华玲珑的面前。

  甜甜诱人的气息，从那巧果上面散了过来。

  华玲珑伸出手去，接过那巧果来，澄澈潋滟的水眸贼兮兮地一转，见着其余的人，好像都是特别随意地就拿起小摊上的巧果就吃，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这都是可以免费吃的？”

  “嗯。”容晔颔了颔首，说话间，却是又拿起另一块小猪形状的巧果，往华玲珑另一只空着的手里轻轻一塞。

  好棒！

  华玲珑眉眼一亮，都还没注意容晔刚刚塞到她手里的那巧果居然是个小猪形状的，只顾着先咬了一口那手里小兔子形状的巧果。

  软软糯糯，松软可口，还特别有嚼劲，味道果真不错。

  华玲珑几口就吃完了那小兔子形状的巧果，又举起另一块巧果来，这才眼尖地发现，这巧果居然是个小猪形状的。

  小，小猪？

  这，应该是随手拿的吧，她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容晔之腹。

  华玲珑眯了眯眼，然后一张嘴，咬了特别大的一口那巧果，然后在嘴里用力地嚼了嚼。

  容晔背着手，依旧是缓步走着，旁侧还跟着大白那一扭一扭的小身子。

  你别说，大白还是开溜起来的时候那姿势比较好看，这么慢下来挪着的时候，一扭一扭的白团子，看起来真的有一种滑稽的既视感。

  见着容晔并不曾拿起那巧果来吃，华玲珑一边咬着那手里剩了半块的巧果，一边眼珠子一转，从那小摊上就近，贼几把眼尖地拿起一块小狗形状的巧果来，然后往容晔的手里一塞：“喏，容世子也尝尝。”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华玲珑，一向讲究这些该有的礼节。

  纤白如玉的指尖，执着那一块小狗形状的巧果，容晔睫羽一垂，淡淡在那巧果上面睨了一眼，随意便落于正歪着头看着他，眯眼笑得跟只狡黠小狐狸一般的华玲珑。

  还以为容晔会不吃呢，下一瞬，却是见着他抬起手来，极其优雅地将那巧果递到嘴边，然后轻轻地咬了一口。

  缓缓咽下嘴里的巧果，容晔这才一边继续向前缓步走着，一边落下淡淡的一句话来：“味道，倒是不错。”

  华玲珑嘁了一声，一抬手就将剩下的小半块巧果给塞进了嘴里，然后拍了拍手，又跟着向前走着。

  已至黄昏刚过，天色，倒是一点一滴地暗了下来。

  乞巧节，其实真正热闹的时辰，便是在晚间时分，眼下，天色虽然开始暗了下来，来来往往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起来。

  华玲珑正走着呢，却是觉得自己的裙摆被什么东西扯了扯，脚步一顿这才低头看去，果然见着那正用小爪子扯着她裙摆的大白。

  “怕丢了？－”华玲珑觑了一眼卖乖的大白，居然特别准确地理解了大白这崽子的意思，眉眼跟着一挑凉凉开口。

  大白叽叽地叫了两声，睁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反正就是揪着华玲珑的裙摆不撒手。

  罢了罢了，这一会子来往的人怕是更多，大白这么小小的一坨，搞不好就真的走丢了，还是让它抓着她裙摆比较保险。

  华玲珑抬起眸来，鼻尖环绕着的那香气莫名地就逼近了一些，紧跟着，只觉得指尖一紧，温凉细腻的触感便已经传来。

  嗯？

  华玲珑看着那只突然就牵了过来的大手，整个人还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

  容晔倒是极为淡然，眉梢眼尾的那一朵绛色调和群青晕染的菱花，莹润的光泽似乎无形中便透着一股子的妖美气息，一边牵着华玲珑的手继续向前缓步走着，一边不忘低低地解释了一句：“怕你丢了。”

  难道容晔以为，她跟那地上的大白，智商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么？

  华玲珑眨巴眨巴眼睛，本来是想好好跟容晔论证一下她与大白的智商之间差了多少座高山，只是大概是见着今日特别热闹的街道，到底没有浪费那个时间。

  容晔牵着华玲珑，华玲珑带着大白。

  一颀长一娇小，还拖着一只看起来不怎么煞风景的小白团子，远远望去，当真是一幅不可言说的好画面。

  没走多久，华玲珑向来眼睛尖，却是隔着那么多人，一下子便瞅见了那两个眼熟的身影。

  妈诶！

  是华白琛和豫宁画。

  这么巧，被她撞了个正着。

  她就说，这两人之间，之前便已经让她闻到那么一丝猫腻的味道了。

  诶嘿，来日方长，眼下，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眼见着那两人似乎就要向着这边走来，华玲珑牵着容晔的手一拽，脚下步子的方向跟着就是一转：“容世子，走这边。”

  容晔也不知道注没注意到那一边的华白琛和豫宁画二人，反正只是任由华玲珑将他一拽，跟着转了个方向，一道向着旁侧的街道走去。

  事实上，这一侧的街道，似乎还不如之前走着的街道。

  华玲珑刚跟容晔走了没多久，便听得一道娇娇的声音响了起来：“四妹妹－”

  这声音，倒是不陌生，是华念卿，只是，这般温和唤她一句四妹妹，好像有些突兀。

  华玲珑抬起眸来，一眼便见着越过人流，正向着这边走来的，娇媚逼人的华念卿，还有旁侧的凰无爵。

  嗯？

  这么巧的么，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直接跟华白琛和豫宁画撞到一起来得顺心一些。

  隐于袖间的小手一动，华玲珑便想将自己的手给撤回来，只是容晔牵着她的手似乎紧了一份力道，一时间竟是没能抽出手来。

  “今儿，莫不是什么适合男女相会的节日？－”华玲珑撇了撇嘴，看着那相携而来的二人，对着容晔压低了声音嘟囔了一句。

  事实上，华玲珑真的真相了。

  乞巧乞巧，本该重点在于乞巧，旧旧时多有少女深夜设香案乞巧之俗，只是后来倒是渐渐在帝都成为了男女之间的相会之节。

  容晔垂眸，淡淡地睨了一眼华玲珑，这才特别认真地颔了颔首：“乞巧节，只适合谈情说爱。”

  “……”－－

  谈情说爱，如此庸俗又浮夸的一个成语，从容晔的嘴巴里面吐出来，倒带上了一种正正经经的意味。

  华玲珑抿了抿嘴，总算明白过来，怪不得先是撞见了华白琛和豫宁画，后又撞见了华念卿跟凰无爵。

  看来，自从那一道赐婚圣旨后，华念卿跟凰无爵，倒还真的开始谈情说爱起来了。

  是真是假，大概，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方可领悟。

  只是，眼下，这般撞上，还是在如此节日，若说她跟容晔是凑巧碰上一起的，似乎少了那么一点的可信度。

  正想着，相携而来的华念卿跟凰无爵，已经到了跟前。

  凰无爵今日倒是一身便服，只是看上去也是极为华贵，一袭藏青色缀着银纹的长袍，鎏金玉冠高高地束着墨发，唯有那一双孤鹰般的眸子自带着一股锐利之色，朗声一笑：“看来容世子大病已愈，这也不再是闭门不出了。”

  容晔只是浅浅地颔了颔首，随即低声回了一句：“今日热闹，晔自是抵不住帝都风光。”

  “原来敏央郡主也在－”话音跟着一转，凰无爵似是才注意到旁边还并肩站着一个华玲珑，剑眉跟着一挑。

  华玲珑倒是不曾开口，随即嘴角跟着微微一扯，知道这么人多眼杂也不用行礼，便只是福了福身。

  华念卿盈盈地立在凰无爵的旁侧，随即咯咯地娇笑了一句，纤腰一扭，似是往凰无爵的那边凑了凑，珠落玉盘似的动人嗓音便落了下来：“爵哥哥，还是别打扰四妹妹跟容世子了。”

  爵，爵哥哥？

  华玲珑一向耳朵尖，听得华念卿那如此勾人的一个称呼，实在没忍住地就恶寒了一把。

  讲道理，就算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不能直接唤太子殿下，能不能换一个比较更加听起来有情调的称呼？

  这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功夫，看来，华念卿跟凰无爵的进展，似乎是有那么些突飞猛进啊。

  不过，就是难为华念卿了，明明之前还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来着，这会子，居然为了做做样子，硬生生地给压了下来，还能这般娇娇地唤了她一句四妹妹。

  眼底似是划过一抹冷寒之意，凰无爵随即伸出手去，却是极为熟稔地就揽住了华念卿的腰肢，随即对着容晔轻抬了抬那下颔：“良辰美景，那便就此别过，还望容世子今日过得愉悦！－”

  容晔抬眸，那一朵细细晕染的菱花，鲜活得妖郁又逼人，随即低低淡淡地应了一声：“晔，谢过吉言。”

  凰无爵这才剑眉一扬，揽着华念卿的腰肢，径直越过华玲珑跟容晔二人，向着前面的街道继续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