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靠的近 离的远
总有一个人,能让你的钢铁般的心软化成布丁。
两人,在霓虹灯下的小区缓慢行走到站台,上公交,下公交,然后又继续走在陌生地域的大路上,一前一后的走了许久。
一路无言。
敢情是带她出来锻炼脚力?攸攸垂头丧气的瞪着走在前面的祁束的高挑的背影。按理说互相不说话攸攸应该会感到尴尬的,但她却莫名其妙的非常心安。
她和祁束,不知不觉中已变得这般亲近。
攸攸看着他的身影被大路上的灯光拉的很长,她一脚一脚的踩在他的影子上,突然感觉很好玩的笑了。
祁束顿住脚,蓦然回过头来,瞪着她乐呵呵的模样,“你是傻了吗。”
幸好攸攸急刹车住否则就撞上了。她撇了撇嘴,摊手道,“反正无聊。”
“你就一点也不害怕?”他认真的问,他已经带她走了很长的路了。
攸攸疑惑的皱起眉头,刮了刮太阳穴位置,瞬间恍然大悟的笑着摇头道,“总不会拉着我去卖掉或丢掉吧。”攸攸抱着自己,哆嗦了一下,盯着他脖间的藏蓝间灰色的围巾,笑了笑,“就是冷了点。”
裹成粽子了还说冷。祁束白眼,打消她念头,“我并没有做绅士的打算。”然后回过身去继续走路。
看着他的背影,攸攸很是不屑,又不是真的想要。
两人跟着就拐弯走进了胡同巷子里,灯暗巷子深,攸攸站在他身侧,隐隐的还是有些担心。
“害怕了?”看她那战战兢兢的观察周围的眼神,祁束好笑的调侃。
被察觉的攸攸有点囧,连声否认。“没……没有啊。”但是祁束究竟大老远带她来这干嘛,静寂的实在寒碜人。总不会真的拉她去卖吧。她抬眼小心仔细的看了眼祁束深沉且若有所思的神色,心中顿时泪流满面,怪不得最近看他态度转好,原来是一门心思的给颗糖枣等鱼上钩。
又在想入非非,祁束斜视的瞪着她,“卖你还没塑料罐值钱,想那么多。”
攸攸咬牙,也毫不示弱,“就你值钱。”
真傻。祁束勾起唇角,浅浅淡淡的笑了,他抬眸看着寥寥无星的天空,自然而然的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久同桌,名字都没记得?攸攸脸都僵了。
“以前的。”祁束看她一脸委屈,补充道。
不知是他的目光太深邃还是问题太奇怪,她别开脸,尴尬的笑了,“你都说是以前的名字咯。叫什么,还有谁会在乎。”
“叫什么?”他又坚定的问。
攸攸看着前方笔直的路,心底似有一股暖流涌动,推送着她面视祁束说出,“张梗攸,我叫张梗攸。”
他笑了。尽管是淡笑,却也教她蓦然的心动起来。
“你一定很喜欢那个名字吧。”因为那是你的曾经。
这样的肯定攸攸有些讶异,她看着他深不可测的侧脸,“你怎么知道”。她表现的太显而易见了吗?
他的笑突然变得苦涩,因为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从前的名字。
他们拐弯走入下一个路口,攸攸眨巴眼睛愣愣的说,“不打算回答吗?”
祁束却突然停驻了脚步,目光深邃的看着前方巷口处。她转眼望去,一名地痞男孩拽拽的右手叼着烟,左手压在墙上,暧昧的贴着细辫女孩的身子,往她脸上吐烟圈,呛的女孩猛咳嗽,而女孩却也不生气,笑着夺过男孩手里的烟吸了一口,红唇就往男孩的嘴巴亲去。
故事发生的太快,攸攸吓的还没捂眼睛,亲嘴就结束了,因为男孩也呛的一直咳。只是始料未及的是男孩竟一把搂住了女孩的腰身,就往她的红唇用力的亲了下去。
攸攸倒抽一口气,眼睛瞪的老大,在下一步动作之前,祁束却转身挡在了她面前,转过她的身子,嘴唇靠近她的耳边轻轻的说,“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别回头。”
不知怎么,即使没有看到表情,听到他的声音,都让她感觉难过。
那个身影快步的走到了男女的面前,遂不及防的扯过男生的手臂,就往他脸上送了一拳。
男生踉跄后退,生气的大叫,“小子,你找死是吧。”
祁束没有理会他,拉着女孩子的手,“跟我回去。”
女孩子却一把甩开了桎梏,怒视他道,“苏铭,你有完没完。”
祁束的脸色难看,拳稍稍握紧,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眼,“你呢,这么作贱自己,有完没完。”
女孩子哈哈的冷笑出声,双手环抱在胸前,后背靠着墙道,“所以呢,这回你是要把人再打进医院还是直接打死。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才关两天少管所就被放出来了。”
站在旁边有点不耐烦的地痞男生听到这些,吓的有点脚软,震惊的看了看祁束,难道前两日欧哥就是被他打的?一想到这个,男生当即怕的拔腿就跑。
两人就那么僵持着对峙了一会,女孩子妥协的摆手,暧昧的笑了笑,“要我回去也可以,你亲我啊。”
祁束愣了一下,有些惶恐无措,看她走近一步自己就往后退一步,“右右,别闹了。”
“我没闹啊。你小时候不是喜欢我吗,”她突的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道,“现在机会来啦。”
早就忍不住回望的攸攸就那么站着,看着,看着他们靠的那么近,心里急迫的全身僵硬,感觉都喘不过气来。怎么办,就要亲上了,一寸一分,“祁束!”她还是按捺不住的喊了出来,让开,你让开啊。
本来就只是吓唬祁束而已,没想还有第三者在场,真好玩。
右右转头看着急红了眼的攸攸,饶有兴致的笑了,将小脑袋贴在祁束的胸口上,道,“原来,是有了新欢啊。”
祁束没有推开她,只是转头也看着深巷里灯光暗淡下的攸攸,轻轻的启唇,“她不是。永远都不可能是。”
寒风已经令她瑟瑟发抖,他的话更让攸攸心中陡然一痛。真难堪啊,就连苦笑,她也僵硬的牵不起嘴角。
她盯着他疏离的目光,第一次觉得祁束的眼睛那般刺目,那般伤人。
他们一定觉得自己很碍眼吧。攸攸狼狈的微红了眼,想要离开,脚却挪不开步子。
看两人干巴巴的瞪眼,右右只觉无趣。她退开祁束的怀里,啧啧出声的晃脑袋,“你们实在太无聊了,我要走了。”
“右右!”祁束瞬即又拉住她的手。
已经失去耐心的右右咬着牙瞪着他,“苏铭,你这是干什么呢。弥补吗。”她哼笑道,“不必了,八年前自你了无音讯的走了,我们也早就当你死了。所以你也不用假仁假义的替爷爷来管束我,你早就没有了资格。”
右右面无表情的抽回手,转过身背对着他,嗤笑道,“现在,我要去找我的下一个床伴了,你再来打扰我,我保证,以后你们永远也找不到我!”
她举步要离开,攸攸却不知何时挡在了她面前,“你干什么!”
攸攸的拳头微微握住,眼里好像落满了霜显得格外寒冷,她瞪着右右,“你才多大?找下一个床伴?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又以为自己是在干什么。你父母生你养你就是让你这么作贱自己糟蹋自己的么,你是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
“你懂什么!”被挑到心中的刺的右右用力的推了攸攸一把,攸攸踉跄两步的摔在地上,很痛,她抬头一看,只见化了浓妆的右右的眼满是红血丝,正恶狠狠的朝她跨步。
祁束挡在了她的身前,“不许碰她。”
身后的攸攸站了起来,而右右的眼角微微的也被逼出泪光,嗤之以鼻的笑了,“也是,像你们这种有父母疼爷爷奶奶爱的好宝宝我哪里能碰呢。碰伤了永远有人为你们出头,而我也只有被怪罪的份。”她扬起手,“所以前面大路好走,放过我吧,像我这种人确实得罪不起你们这些少爷小姐。”
她漠然的绕过祁束要走,攸攸却拉住她的手臂,心疼的望着她,喉间有点哽咽,“如果我说,我也没有父母呢。”
右右有些吃惊的看着她低下头继续说道,“抱歉,刚刚那么说你。我只是觉得女孩子应该要爱护自己尊重自己。虽然我们都无父无母,但也一定有着关心我们的人。我不知道你之前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但是那些都不能成为你放弃自己的理由啊。”
右右咬牙,这番肺腑之言说进了她心坎里,但还是不愿妥协的转身就走。攸攸又大声说道,“如果你不再这样自暴自弃,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右右愣住了,她迟疑的转过身去,眼眶落下一滴泪来,“你保证。”
攸攸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微笑说,“嗯我保证。”
此时的祁束也走到了右右的面前,疼惜的摸了摸她扎的满是细辫的头发,拥她入怀,“铭哥哥也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
待他们送右右回去后。两人上了最后一班公交回去。
全程祁束只道了一句谢谢。
但攸攸想听的不是这句啊,是对不起,是让她陷入那么尴尬境地的对不起,而不是生冷没有感情的谢谢。
他一点没察觉吗,那种伤害。
但仔细想想,好像她也不是他的谁,又怎会在乎体谅。
可是祁束又是她的谁呢,让她这般在意。
她歪着头靠在玻璃车窗上,心口如细针戳刺。
阿布,你说这是一见钟情嘛?从前我否定的如此斩钉截铁,因为我真的是不信的,可是如今我却迷惑了。
如果我不是对祁束一见钟情,怎会因树下的那一瞬抬眸而默然失神,怎会看着他的背影心疼的就想拥抱,怎会在广播室对上他的目光而心脏砰砰跳,怎会因他的冷漠而难过的跟他大打出手,又怎会二话不说跟了他一路。
攸攸不经意的落下泪来,突然感觉很害怕,这样喜欢一个人让她很害怕。
一想起右右在他怀里,一想起他疏离的眼神和那句话,就心痛到不行。
如果这样的感觉是喜欢,她宁愿一辈子都不会爱。
她哭了。
祁束知道。
然后睡着了。
祁束也知道。
他一贯漠然的脸渐渐变得温柔,他伸过手,将她的小脑袋转过来靠在自己的肩头,疼惜的轻轻唤出那句,“对不起。”
在很大程度上,祁束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做事从来不会考虑后果,也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他以忽略来抵达自身的冷漠与无情,以便于自己可以过着任性而自由的一生。可是他突然看不见自由的希望了,因为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束缚住,正隐隐作痛。
他很后悔带她走上这条路。他明明只是听了言的建议带一个女孩劝说右右回头而已,他明明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而已,却带着攸攸饶了最远的路程过来,并在她喊出祁束的那一刻,灯下的她的泪光让他莫名觉得揪心。
他害怕了。
害怕她的喜欢,更害怕自己对她产生异样的情愫。攸攸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比他更幸运的可怜人而已。
在遇见她后的第二天夜晚,他从爸爸口中听说了她的身世。
说起那个孩子,他肃然的面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慈爱,多么荒唐。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艰难的开口,小束,那个孩子跟你一样从小就失去了妈妈,还失去了爸爸,甚至被她私心的外婆藏了起来,生活里一定缺少了很多关爱。现在,她回来了,明天就会去学校读书,这样你们也可以做伴。彼此照顾。
他转身就上了楼,再也听不下去。
明明不一样的啊,完全不一样的啊。失去至亲父母的她有疼爱她视她如命的外婆,失去外婆的她还有一心为她着想的爷爷奶奶,还有施允关怀的你们。可是我呢,从小被人偷偷抱走的我呢,所拥有的,却是混乱且痛苦的年少记忆,是被抛弃在洛杉矶挣扎生活的六年,是爷爷眼神里掩饰不去的排挤和漠然,是你用对我的放任来宽恕自己罪行的虚情假意。
我努力的想把你们从我生命里剔除,又怎能再忍受别人的踏入。所以我不会与她做伴,更别想什么悉心照顾!
他是这样想的,当然也是这么做的。漠视她,假装不认识她,却没料到她的脾气并不如她的面相那般温和,她的目光也总是莫名刺痛着他,很是生厌很是心烦,却也因为拥有了这种情绪,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也渐渐的,想那样活着。
想从她的身上找回丢失的自己,和得到那种人们触手可得而他却望而不及的温暖,仅此而已。他告诉自己,只有尽早的扼杀掉她懵懂无知的喜欢,才能维系他一生的自由,不被她左右。
――――
攸攸出去后楼上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李爷爷让李奶奶上去看看。
李奶奶打开攸攸的房门,开了灯,只见桌面的诺基亚手机屏幕显示着阿布―语音通话。李奶奶不懂,随便一滑竟接通了。
“攸攸!攸攸!是你吗,你现在在哪里,过的好不好。对不起,我不该怪你,只要你不玩消失,我什么都听你的。”
一通话下来,换来李奶奶咳咳两声,“我是攸攸的奶奶。她出门了忘带了手机,你就别再打了,闹心。等她回来再说。”
“啊啊,奶奶奶奶好,不好意思啊我,我收到她的消息太激动了。那我回头再给她打,不好意思啊奶奶,打扰了,再见。”对面的阿布开心的语无伦次。
挂完语音李奶奶就想着帮孙女整理一下桌子,却意外的看见了那张眉眼的画像。一眼就看出是祁束。难道那孩子。
此时见老伴迟迟不下楼,李爷爷也上楼来。李奶奶听到声音赶紧把画像藏进课本里。
“老伴,有什么事吗。”李爷爷打开门,问。
李奶奶笑了笑,“没,就寻思着给攸攸整理下东西。”
李爷爷会意的点了点头,走了进去,看了两眼房间,拉了把椅子坐在老伴身边,叹了口气。
李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叹啥气呢。”
李爷爷担心的摇了摇头,“你说攸攸怎么跟祁束走那么近。”
“孩子们有来往也没什么,别想那么多。”李奶奶柔声细语。
“来往可以!但决不能深交!以后,不许你再叫祁束照顾攸攸,祁阳就会照顾好她的。要是攸攸还和祁束单独出去,你就拦着。”李爷爷脾气猛的就上来。
“尚谦,你这样过分了啊。你忘了,他刚出生那会可是你抱在手里疼爱得当宝的,还让他好好长大。以后有孙女了长大就嫁他。”
“都十几年的事了,你还要一再的提到什么时候。”
“我就是觉得祁束挺好的。”
“胡说。你忘了祁束当年是怎么回的祁家,后来还得了抑郁症自杀,在国外治了大半年才好。况且听说最近他找到以前的家人了,谁又能保证他会不会想起那档子事再跟自己过不去。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他的身上有太多是是非非了,心里也藏着太多事。攸攸是我们唯一的孙女,我只希望她一生都能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
李奶奶也重重叹了口气,她也希望啊,可是她的乖孙女能如他们所愿吗。怕是世事难料,皆是异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