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碧绿的彷徨
“你在看什么？”安德森终于注意到了罗曼的异样。
“你看那几个人，你能猜出他们是干什么的吗？”。安德森顺着罗曼的指向观望一阵，远处有4个人围坐在一起。背对着的人身着从头遮到脚的白色长袍，左侧的人身着蓝白红制服和皮靴并有带佩刀，右侧的人身着白色衬衫加黑色西裤和皮鞋，正对的人在遮阳伞的阴影下看不清，大概一身黑衣黑帽，还有大胡子。在就是围着4个人的一群站着的侍从们，他们或拿着衣服与箱子，或在4个人之间交头接耳。
“背对着的人应该是本地执政官，白色长袍说明他是异教徒首领。”罗曼自顾自的解说起来：“左侧身着蓝白红制服的人应该是弗兰国军官，我在弗兰国当过兵，我最清楚不过了，哈哈～”
“等一下！这里为何会有弗兰国军人？异教徒的军人呢？”
“以前我讲过，本地异教徒控制下的萨维道尔，虽然名义上还是东方宗主国的领地，但实际上已经脱离宗主国君主的控制获得独立。而米德泰尔尼亚海西侧则是斯潘国海军的势力范围，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受本地人的忌惮，他们才更愿意接受弗兰国海军的保护。所以这里才会出现弗兰国军人，而海港里的那些战舰都是弗兰国的海军。”
“那为什么不自建海军保护自己呢？把自己的安全交给外国异教军人真的可以吗？”
“建造和维护大炮军舰，养活海军这些不花钱啊？能挡得住东方宗主国的人海洪流吗？如果不能，那就不如请身为异教徒的我们保护他们。三方保持默契的平衡状态，东方宗主国保住面子不丢领土，西方国家借此地获得贸易实惠，本地人不花钱享受和平，大家都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安德森摇摇头，“那，右侧身着白色衬衫的人你能看出来是干嘛的？”
“当然，这4人中他最年轻，衬衫西裤皮鞋显得非常干练，应该是码头工会主席。”
“是吗？为什么你会如此肯定？”
“安德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爸要参加佣兵团，而后又回老家务农，不再做生意了呢？”罗曼看着一脸茫然的安德森问道：“因为年龄大了。人啊～一上三十岁，不仅体力开始衰退，连思考能力也会衰退。码头货运是最苦最累的活，我干过所以我很清楚，我在码头上就没看到过超过三十岁以上的同行。这行当不仅是累，还有计算各种货物的出仓进仓，来源去处，摆放位置等等……只有年轻人才能干得了这行当，也只有这行当不看出身，能吃苦耐劳就爬升的快。”
“哦～难怪这么年轻……那阴影下的黑衣人呢？”
“安德森，你知道国家与地区，宗教与部落之间，他们是怎么进行贸易的吗？”罗曼举起手中的杯子，“假设我是萨维道尔当地人，我想把我手中的果汁，卖给远在三天海程加二天河程，身在奥国维恩城的你。请问：我们之间该如何交易呢？”
“……”安德森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从未遇到也从未想到过。他的父亲虽然在外经商多年，却从未传授给他任何相关知识。他知道这中间一定很复杂，只得摇头等待着罗曼的回答。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真的想喝我的果汁，是你跑5天路程来找我，还是我跑5天路程去找你呢？如果你来找我，我说不卖了，你该怎么办？如果我去找你，你说不要了，我该怎么办？”说着说着罗曼和安德森都笑了，“航海贸易最大特点就是距离远和时间长，同时还伴有一定的风险，所以买卖双方在付款和发货两方面都很犹豫。不能像我们平时在街上买东西时那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么容易。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充当第三方，在买卖双方中间充当中介。而且这个第三方要获得买卖双方的认可，还能在我们与异教徒之间有紧密的联系。而这个第三方就是塞姆人。”
“那就是说大胡子黑衣人就是塞姆人了？那么塞姆人是怎么充当中介的呢？”
“还是举刚才的例子：假设你很想喝我手中的果汁，并且在咱们来往的信件中已经约谈好了价格。那么你需要先联系你当地的塞姆人，让他开出票据进行担保，写明未来什么时间，你会支付多少金额，然后签字画押。当我收到在你当地的塞姆人寄来的汇票时，我会马上发货并等待汇票到期，到期之后我便可凭此票向我当地的塞姆人取款。反之，假设即使没过两天你反悔了，不愿意对我已经发的货进行付款，那么塞姆人仍然会如期支付给我全款，然后到法院提起对你的违约诉讼。”
“这么复杂的事情，风险也很高吧。所以只有塞姆人去做吗？”
“没错，作为异教徒和异族，塞姆人说自己的语言穿独特的服装，与主流社会显得格格不入。无论在我们奥洛克洲还是在遥远的东方，他们都受到当地世俗社会的限制和排挤，不得拥有土地以及从事工商业等。这就逼得他们只能从事货币兑换这种社会边缘化的职业。”
“罗曼叔知道的真多啊！没想到这些不同宗教，不同民族，不同国家，说着不同语言的人会齐聚一堂。能让这些人坐在一起放下敌意、歧视、偏见、厌恶的……我想那一定是钱。”
“哈哈～”
……
尽管有遮阳伞的庇护，尽管清风吹到悬崖上，尽管二人什么都没做，但是依旧止不住的汗流浃背。很难想象还没到夏天就这么热，如果到了岂不要人命？安德森有些坐不住了，尽管站着会腿疼但他还是站起来了。
“我们再去一个地方看看吧！趁现在还没到午后，嘿嘿～”罗曼也不停揪着衣服驱署。二人起身离开桌椅伞，沿着悬崖向着东南走去。
“罗曼叔，以前我问过我爸这样一个问题：为何北方富庶发达，南方贫穷落后？我爸回答：因为南方人懒。”安德森似乎想到了什么，“我那时就留着一个疑问：是什么原因导致南方人懒？现在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因为南方实在是太热了！无论坐着站着躺着都出汗，估计到夏天的午后能要人命。”安德森若有所悟，“天冷可以多穿衣服，天热了可怎么办？而且气温越高越是蚊虫肆虐，食物也容易腐败变质。生活成本高于北方，生产效率也十分底下。这座城市能借助海上贸易中心而繁荣，其他类似的地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安德森你知道吗？这座城市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而奥国帝都维恩城建城才不过六百年。”罗曼开始讲历史，“据史书记载，在一千年以前的南大陆这里气候温暖，冬季甚至有海冰封港的记录。随后开始全球气候变暖，人们也逐渐通过海陆并进的方式离开南大陆，迁徙到冰雪消融的北方定居。”
“这么说，我们都是从南方大陆过来的人？那，现在居住在这里的人呢？一千年以前留下没走的还是……”
“当然是从更南边的地方过来的呗～哎？要不要去圣弗兰思科大教堂凉快凉快？”罗曼灵光一闪。
“啊？不不不！”安德森一口回绝。“我不喜欢教会，我不相信有神。”
“傻孩子！管他有没有神，你就当神存在，进去凉快占便宜多好！”
“不！”安德森意志坚定。“谢谢罗曼叔的好意，我不想听他们妖言惑众。”
“啧～你啊！太年轻，想法太单纯，太幼稚。”罗曼摇了摇手指，“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又有谁会相信呢？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无论过去还是未来，圣教还是异教，东方还是西方……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贵族阶层和祭司阶层。他们在社会关系中始终居于上层，贵族阶层把持物质领域，祭司阶层把持精神领域。”
“……”
“而我们作为一无所有的平民，要想不被压迫奴役，要么讨好他们往上层爬，要么脱离社会独自生活。然而实际上你连讨好他们的机会都没有！如果鄙视甚至敌视他们，你就会像你爸那样无家可归，过着漂泊流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你知道吗？这里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就算你有贵族身份，没钱照样把你挡在门外。因为贵族和祭司阶层也分三六九等，他们之间也互相排挤和利用。我一介平民能依附国王得到高额报酬，暂时拥有近乎上层贵族的待遇，可让那些穷贵族们羡慕死了。”
“……”
“既然上层阶级有钱有权，那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们，讨好他们，取得他们信任。就算是骗！只要得到好处也不过分，上层阶级也乐于底层的效忠，必要时甚至有求于底层给他们办事，就像我现在这样，拿着国王的钱来这享乐。”罗曼拍了拍胸脯，“相信我，你的人生将变得与众不同，你才有机会来到天上人间看看。而不是在这个悬崖下面，那些臭水沟里，和又黑又坏的小脏孩们打架。”
“我相信罗曼叔是为我着想，”安德森看着悬崖下面，“我会改变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罗曼搀扶着安德森，情同父子的走向前方一片碧绿的小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