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惑的瞬间
“啊～”回到船上，罗曼率先脱掉上衣和裤子，挂到墙边的挂钩上，并用水手提供木棍撑起来。安德森见状也脱掉了湿漉漉的衣服，全身上下也只剩裤衩了。狭小的船舱里瞬间充满了“男人味”，即使打开窗户也久久不能散去。困意瞬间放倒了疲倦的身躯，二人近乎赤裸着躺在两张小床上。行李与杂物安静的躺在地上，只有手中缓慢挥舞的扇子表现出二人不屈的意志……
仿佛一瞬间，罗曼就醒了。然而窗外的橘红色映衬海面却告诉他，这已经是几近黄昏时分了。大概睡了四个时辰吧，不过船并没有开出港口。依稀能听到头顶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是甲板上码头工人忙碌着的声音。
“哎～”罗曼看了看自己微微鼓起的腹部，微微地发出一声哀叹……遥想半年前，还在阿普斯山度假区疗养的自己，发现腹部不知何时已经微微鼓起。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身体开始渐渐老去。他小时候上私塾时，在课本上学到过一个词汇叫大腹便便，一般意指腹部突出的中年男性。没想到这一天已经悄然来临，自己成了自己曾经嘲笑过的对象：像孕妇一样挺着大肚子，却只会浪费资源令人厌恶的中年男性。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也就在那一刻罗曼下定决心，主动去应聘斯潘国国王信使的工作，面对今后未知的挑战。不再拖延时间，不再对未来抱有任何幻想，趁现在身体还行脑子好使，把想做能做的都赶紧做了。
安德森侧身在窗边，想尽可能利用最后余光看书，黄昏映衬他那纤细的腰间，和罗曼的小肚腩形成鲜明对比。罗曼充满羡慕的眼神里泛着光芒，让他又陷入无尽的回忆之中……在他十岁上私塾之前，他是那条街区的孩子王，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周末带着伙伴们去市区的大礼堂看戏。
什么？你问罗曼他们真的能进去看戏？当然不能！大礼堂可是贵族和富商们忙里偷闲，在周末能够加强精神文明建设的好地方。一般人当然是进不去的，当然有一群人是例外，没错，就是通过特殊渠道偷着看的小孩子们！
具体的说，大型集会却封闭的场所，必然要修建很多通风管道保障空气畅通。而大礼堂设计师们却没想到，小孩子们可以钻这个空子，凭借自己纤细的身躯，在狭小通风管道里爬进钻出。而罗曼继承上一代孩子王保守的秘密，知道该如何爬上房顶，怎么打开通风栅栏，在复杂的通道中找到能看到舞台的最佳观测点。
罗曼也因此备受那条街区孩子们推崇，直到十岁他上了私塾以后，他渐渐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钻不进狭小通风管道。曾经跟班的孩子们要么搬走了，要么忘记他不再搭理他了。他隐隐约约的感到：作为孩子能享受到的福利以后越来越少，作为大人要承受的苦难以后越来越多。
而他还没意识到身体成长这件事，那时，他觉得成年这件事离自己很遥远……然而就像刚才的午睡那样，一瞬间就醒来。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亦然加入中年人的行列，爬通风管道看戏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在自己的记忆中，妈妈还是那么年轻，爸爸还是那么沉稳，姐姐……不！这是二十年前的记忆了，为什么自己还要记住这些？明明已经对自己没用了。那些熟悉的面孔，现在早已老去，甚至魂归大地……
“罗曼叔，你怎么哭了？”安德森打断了罗曼的回忆。
“没事，想家了。”罗曼反过来安慰略显不安的安德森，“饿了吧？我们开饭吧！”
罗曼从行李中拿出三袋中午买的小吃，然后又放上商船上提供的面包，看样子是打算当菜喂面包的吃法。
“什么啊？”安德森看到纸袋子里那干瘪如柴的东西，顿时没了胃口。
“肉脯和果脯，先尝尝再说。”罗曼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似发霉枯叶状的东西递给安德森，安德森很不情愿的放入口中。
“嗯～好甜！”咬一口之后，安德森仔细看着手中的食物，“这味道……是桃子？”
“没错！这叫桃干，桃子晒干加工制成。”
“上面的像发霉的白色粉末是什么？”
“那叫果霜，含糖物质。水果被晒制时，里面的糖分随着水分蒸发，渗出到表皮上从而形成白色的粉末。”
“罗曼叔知道的可真多啊。那这个像树皮一样黑色的是什么？”
“尝尝不就知道了，我说是肉干你信吗？”
“好吃，”安德森只是舔了一下就做出判断，“怎么和我们平时吃的肉干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肉干都是用不好吃或者不好咀嚼的肉制作的，为了下咽和防腐还灌了大量的盐，除了咸尝不出什么味道”说着，罗曼也咬了一口肉脯，“肉脯则是选择好肉去肥去骨，压制成块然后涂上蜂蜜等香料烘烤而成。味道当然不一样啦。”
“价格也不一样，难怪会这么贵。”说着，安德森喝了一口水。
“果脯过甜，肉脯过咸，不能多吃，我们就着面包吃吧。”
“另一袋是什么？”安德森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那是葡萄干，”罗曼打开第三个纸袋。
“葡萄我听说过，但是从来没吃过。”
“来尝一个。”
“甜！”安德森忽然想到什么，“哎！把食物晒成干是个储存食物的好方法。以前一到夏天我就发愁，食物比冬天烂的快，只能放到地窖里密封，但还是经常被虫子光顾。”
“并不是什么食物都能晒成干，也只有南方大陆的这里才有充足的阳光和干燥的空气制作干制食物。”罗曼开始传授人生经验：“安德森，你知道吗？肉脯和果脯这种干制食物是艾兰斯商人发明的，不过最初发明这个的目的不是为了卖，而是为了生存。”
“生存？”
“艾兰斯人六百年前发源自沙漠以东遥远的东方。就像我们崇拜在浩瀚大洋上探索与冒险的航海家一样，被沙漠与高山包围的艾兰斯人同样也有穿越沙漠的探险家，首当其冲的就是艾兰斯商人。自古以来，艾兰斯商人充当戴塔大陆和阿福卡大陆一带的中间商，尤其是戴塔大陆遥远东方与西方的贸易。但是这种贸易有很高利润的同时，也有很高的风险。在艾兰斯人的东方，不仅有连绵不断的高山和高山下的飞沙走石，还有山贼猛兽出没。在艾兰斯人的西方，则是被称做死亡之海的广袤沙漠，如果在这里你都觉得热的受不了，想象一下行走在毫无遮拦沙漠上是个什么感觉。”
“……”
“在沙漠中穿行如同在海上航行，不仅需要好的运输工具：骆驼，还需要有充足的水和粮食储备。与我们的航海家用腌菜和饼干做粮食储备不同，艾兰斯商人穿越沙漠靠的是肉脯和果脯。当然，这种东西也深受我们西方人的喜爱。”
“哎？在我们奥斯特瑞国为何见不到这种产品呢？”
“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还是气候和贸易保护。气候指的是奥洛克洲相对阴冷潮湿，不利于贮藏。至于贸易保护嘛，你不是在维恩城乡之间跑过运输吗？你懂得～”
“嗯……在做我学徒工的时候，我就想着怎么学着别人做生意挣大钱。然而，真正当我去做的时候……比方说：我想贩卖我们村里种的菜，进城时必须要有通行许可证，想要拿许可证必须先有健康证，要想拿到健康证则要先去查体，然后在参加健康知识考试，考试不合格还要交补考费，无论是办证还是交补考费，都要去帝都银行开户才能办理缴费业务……其中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哎～”
“那你们是怎么跑的运输啊？”
“当然是走私啊！后来和门卫的关系熟了，干脆贿赂他们办了假证随便进出，搞笑吧？哈哈～”
“哎～旧社会与旧制度就是这样，已经获得既得利益的人设置重重关卡，对挡在外面想进来的人层层盘剥。要打破旧制度，就必然会触动旧社会的利益。最理想的方案就是：离开，寻找一片新世界。让旧世界的人自给自足，自娱自乐。谁都获利，不受损失，皆大欢喜。”
“新世界……在哪里？”
“在大洋彼岸！”罗曼指着日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