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蛾子
秋水师傅人如其名，当真让人“望穿秋水”。
她来时，我正同扶柳公子搬着凳子坐在英花阁院门前的大树下嗑瓜子喝茶。对于没怎么见过外来人口的我来说，秋水就像个行走的冰块。
她以白纱遮面，手持佩剑，压根看不出爱种花草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喜好如此还是受程长天影响，秋水身上也裹了件白纱衣裙，鞋子自然也是白色缎面的样式，就连腰间的香囊竟也是白色。
我想她自家府邸应当有不少浣洗的姨婆，要不然谁爱穿这不禁脏的白色？
秋水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对我们这些多出来的陌生人压根不好奇，或者坦白点讲，她将我们视为空气。
管家程拳一路引着秋水行来，路过我们跟前时，她竟目不斜视，亦毫无表情。性格当真像极了冰块，真不知道怎么就跟程长天那么聊得来。
说她让人望穿秋水确实不假，自打程拳带她进了英武苑，便闭紧了大门，她也再没出来过。我与扶柳瓜子嗑到嘴皮子起泡，都没能再见到秋水。
第二日，扶柳近身的美婢用一盒特制的美颜膏，从英武苑小婢女口中套出实情。据说那秋水与程长天秉烛夜谈，时而言笑晏晏，时而忧伤悲悯，而他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竟无人知晓。
扶柳公子闻言捶胸顿足，哀嚎道：“白毁了我一盒美颜膏…”
但这只是开始，彼时我们当真小瞧了秋水。她何止找程长天秉烛夜谈一晚，一连五日，程长天再未出过英武苑主屋，而他竟如疯魔般，让武穆娘的哥哥武山去照料那些花花草草。
每日吃穿用度，皆有金桃一人送进送出，偶尔武山会进主屋，但他最多待上一盏茶的功夫便会出来。
而莲漾这本不应再喝的花茶，也被起用，理由竟是秋水师傅想喝，程长天陪她同饮。
最奇怪的莫过于，武山能自由出入英武苑，而武穆娘却被安排到英花阁伺候，两兄妹的待遇天差地别。
自打武山来程府后，武家兄妹只见过一面，武山告诉妹妹秋水是他的恩人，旁的没有再提。而武山也不像之前在街上那般丧心病狂，非要妹妹想尽办法当个富家姨太太。
武穆娘则整日忧心忡忡坐在英花阁门前，一边担心自己的恩公，另一边放心不下行为怪异的哥哥。
我则同她如出一辙，不一样的是我坐在英花阁院内的树上，这里视野极好，正好能望见英武苑的一举一动。槐伯本想用法力查探那边的动向，却不知被什么外力干扰，根本无法看破，所以我只好用了最原始的办法。
扶柳公子在程长天重喝莲漾的第二日，为他开了一副药方，里面颇多稀罕之物，倒不是说它们有多珍贵，而是这药一般并不用在凡人身上。每日由他的一名美婢煎药，熬好后转交给金桃，方能入英武苑大门。
但这药不过才送了三日，就被那边退回，皆因秋水随口说了句“药味四散难以安睡”。
如此这般，我们毫无对策唯有暂停治疗。程老爷也百爪挠心，但又碍于长子的情面无法当面质问秋水。他几次三番入英武苑，却都无功而返，颇为懊恼。烦闷之下竟每日与我一同站树上查看一柱香的时间，这下我当真不能理解凡人老爷的爱好了。
出于无奈，我秉着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古老传统，又劝说扶柳拿出了一盒润颜露，去向金桃套话。
那整日送药的美婢三言两语骗金桃收下润颜露，又姐姐长姐姐短的哄了一盏茶的功夫才从金桃口中套出一二。
程长天整日与秋水共处，天南地北的海聊。秋水在他面前压根不装冰块，而是表情丰富。两人并无什么事可做，不过是品些秋水带来的花茶，以及她新发现的珍奇花种。但每日午时，程长天都要同秋水静坐一个时辰，此时秋水会燃一种特质的香料，且屋内别无他人只能留他二人在。而当他们静坐完毕，武山则会进屋汇报。
扶柳公子听完用扇柄轻轻敲头思忖，程老爷焦虑地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我自树上轻轻落下，摸了颗桃子给扶柳。
他忽地轻拍脑门，说道：“哎呀，我好生糊涂，怎忘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