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醉酒 一
她走了。
一切终于恢复了他想要的模样，他本以为自己该松一口气才对，可偏偏这口气堵在胸口，如何也松不下来。
春寒料峭，入了夜的庭院里凉意彻骨，除了石桌上的字，再找不到任何她曾来过的痕迹。心里变得空落落的，连月色都更苍凉了几分。
这苍凉月光倒让他想起了三年前初见的那夜。匆匆一眼，便令他乱了方寸。
亦是乱了这许多年。
忽然，“哐当”一声脆响从背后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落。
苏漾回过头，见地上躺着个摔碎的白瓷酒壶。
这么晚了，府中下人绝不会在附近饮酒，难道是……
心颤了颤，他心足尖一点飞上屋檐。
银辉之下，一切都像是裹了一层霜。
只见女子一身单薄素衣，披散着满头青丝，歪歪斜斜地坐在顶上，双腿一屈一伸，姿势颇像个对月独酌的风流侠客。
如果不是满脸落寞的神情，和那空洞悲戚的目光……
她并未发现屋顶上多了个人，自顾自摇着见了底的酒壶，然后拼命地仰起脑袋，去接那壶嘴里滴下来的酒水。
她这才意识到，好像是没有酒了，恹恹地泄了气垂下眸子。
紧接着气呼呼地一跺脚，将手里的酒壶扔掉。
那酒壶顺着层层瓦片滑下来，苏漾轻叹一声，弯腰截住。
颜霜迟瞥见人影，缓缓将视线挪了过来。
迷蒙的双眼呆愣愣望着他，原本放飞自我的大叉双腿，也并拢了直直铺在瓦片上，像个乖巧的孩童。
“喝了多少？”他挨着她坐下来，将酒壶稳稳地搁在旁边。
颜霜迟有点晕乎，用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去理解他的话。她先是竖起一根手指，然后似乎又仔细数了数，嘻嘻笑着加了一根。
两颊泛着红晕，她忍不住打了个浅浅的酒嗝，空气里都是酒味。
苏漾摊开手看了看断裂的玉坠，本想还给她，这会儿又不大放心还给她了。
他把玉坠收好，抬起头时，却见颜霜迟手托着腮，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他。
“好像哦。”她凑近了些，饶有兴趣地伸手去摸，“你是苏漾吗？真的还是假的呢？”
作乱的手被抓住，醉意袭来一阵眼花，她使劲甩了甩头，不悦地嘟囔：“好多苏漾……讨厌，明明有那么多，一个都不给我。”
这丫头……酒量如此差还敢偷偷一个人喝，喝醉了净说傻话。
幸好她还知道乖乖坐在自家楼顶上，没有到处乱跑。
苏漾无奈地扬了扬唇，目光不经意泄露出几分宠溺。
“假的……”小脸蓦地一皱，她放心地埋进他怀里，紧紧环住他腰身，在他胸前乱蹭，口中念念有词，“冒牌货，这一定是梦……他不会对我笑的，才不会呢。”
难过和委屈又汹涌而至，她抱着眼前这个男人，嘤嘤地抽噎起来。
“他那么讨厌我……那么讨厌……呜呜……”
傻瓜。
我怎会讨厌你……
心疼得犹如刀尖戳刺，但有些话，他却只能忍在心底，哪怕和着血腐朽溃烂。
男人低沉的叹息淹没在她愈演愈烈的哭声里，随着料峭的夜风一同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