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交心 一
“你怎么来了？”
她貌似问了一句废话。
鼻间未散的香，身体的乏力感，还有刚才跑进后院碰巧看见的那一幕，已经告诉了她为什么。
但她还是想要听他说。
“你没事就好。”苏漾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走了。”
一贯的避左右而言它，还有，一贯的拒她于千里之外。
颜霜迟转过身，拉着他的袖子，光滑的布料在手中起了皱。她低喝一声：“站住。”
苏漾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挣脱，手握着剑，像雕塑一般静静地站着。
“你伤好了？”她扬声问，语气跋扈。
苏漾回她，嗓音如夜色般低沉：“谢公主挂心，差不多好了。”
他未梳发髻，只在脑后束了一半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缎带固定住。外袍也是黑色的。虽然她指不出来半分不妥，但也能感觉到，这与他平常出行的一丝不苟相去甚远。
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
她真的，讨厌死了这人泰然自若的淡定模样。
“深夜来我寝宫，打算就这样走了？”她紧紧攥着他的袖子，“没话要解释是么？好，你听我说。”
月色下，她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唇角轻扯。
“我刚来此处的时候就听人讲，苏相是朝野上一股清流，忠心为主，正义凛然，不贪钱财，不近女色。尤其是不近女色，当我在傅老将军寿宴上看到你如何对待关蓉蓉的时候，算是真领教到了。”
“可直到昨日我才愿意相信，抛却三年前的一切，你和我，就如同三年前的你和任何一个女人，可不就是那些近不得你身，更进不去你心里的庸俗女色？可笑的是在此之前，我对你的印象，还始终停留在那个借了我的炉子暖手，又故意抓着我不放的登徒子。我以为你只是把他给藏起来了，而不是，他消失了。”
回忆一片一片地被剥离出来，她所想起的寸寸屡屡，都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真切。
言语终究是单薄的，那些记忆和念想，却早已入了骨。
“当初骗你是我的错，我解释过，装傻过，我想以你的聪明，怎会分不清真假？所以那天过后我就离开了相府。”她苦笑，“我说服自己解脱了，但我其实一直很清楚，我心里的堡垒没那么坚强，我不能再见你。”
不能再听他说话，哪怕一个笑容，一点点迁就和温柔，都足以毁掉她辛苦筑起的心墙。
所以那天在夏婆婆家门口，他只是一句话，一个伸手，她就毫不犹豫地跟了。不问缘由，也不问前路。
“现在的我就和那时候一样。”颜霜迟一点一点地松开手指，看着他的衣袖垂下去，被夜风吹得不停晃动，“后宫和前朝隔得那么远，你若是还有良心，或者只当可怜我，就不要再主动出现了。”
他的手掩在袍袖里，头发丝丝缕缕拂过她的脸颊。
“我不想说了，你走吧。”
她有点气。这么多肺腑之言，她气自己的没出息，也气他始终平静如斯。
“你走啊。”望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她低沉得有些歇斯底里，“大渝离了你苏漾不行，我可不是。既然毫不在意，你管我死活做什么？”她强忍着哽咽，指甲剜破了手指，“有本事你再也别来这锦兰宫，日后相见也当从未相识，此生各自嫁娶两不相干，若哪一天……哪一天我死了，也不会记得有你这么一个……一个……”
风更大了些，吹得她忍不住瑟缩，通红的眼眶渐渐湿润，话也说不全了。
亦或许是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