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是真的,又不是真的
远方响起了上课铃的声音,李二狗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地跟陆爷爷道别,趁陆爷爷不注意,赶紧把《红楼梦》塞进自己的书包,就要往教室跑去,结果被陆爷爷一把拉住。
李二狗连忙把双手背在身后,死死地按住自己的书包,她还以为陆爷爷想要要回《红楼梦》,以防自己研究出来什么东西。
“哎呀丫头,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能跟你抢东西?”陆爷爷有些哭笑不得,“你尽管拿去,你要是能看出来什么啊……”
“那就怎么样?”李二狗露出一抹坏笑。
“那……那就,我也没什么办法。”陆爷爷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很是没有办法。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陆爷爷拉住李二狗的手,深深地看进李二狗的眼睛,正色道,“丫头,如果你实在想不明白,又或者实在不想去想的话,时间是一个好东西,它帮你解决很多你不能解决的问题。”
“如果现在的你没有能力去处理的事情,那就交给未来的自己吧!”陆爷爷突然变得很俏皮,对着李二狗偷偷地眨了眨眼睛。
“好的爷爷。”李二狗接受到了陆爷爷给她的讯息,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走啦!”李二狗终于松开了按着书包的手,一溜烟便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爷爷!”
李二狗的脚步清脆,巷子里格外的明显。李二狗着急回教室,没留心脚下生风,带起了一地的落叶盘旋。
“这个丫头,怎么长都长不大。”陆爷爷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很快,陆爷爷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走了,你出来吧。”陆爷爷眼睛还在看着李二狗一蹦一跳远去的身影,却又好像没有在看她,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从他身后的旧书店店里缓缓走出来一个人,顺着陆爷爷的视线,默默地看着李二狗走远,笨拙地翻上墙。
当他看到李二狗身子又是一晃,差点跌下墙头时,下意识地就拔腿朝李二狗的方向跑,但是李二狗像海草一样贴在墙上,最终还是幸免于难,他才放下心来,嘴里却嘟囔着:“真是不叫人省心。”
“怎么,不趁这个机会上去跟人家和好啊?”陆爷爷白了程锦一眼,说道,“人家可不比你强多了,不知道谁当年第一次爬墙的时候,吓得半死,趴在墙上半天下不来,裤子都湿透了!还是我找了个梯子上去把你抱下来的。”
“爷爷这个事情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咋还记得!”程锦看着李二狗的身影消失在墙的那一头,被陆爷爷的一番话红了脸,这才回过头来和陆爷爷说话,“爷爷你这是跟谁一伙的啊!你跟李景崎才认识几天,你怎么净帮她说话?”
“哼,我要你有什么用啊?看着你我心里还赌气,你这个孩子!”陆爷爷越看程锦越是不开心,索性扭过身子去不看程锦。
“爷爷我错了还不行吗?”程锦一看陆爷爷这个样子,就犟不下去了,跪在刚刚李二狗坐过的位子,俯在陆爷爷的膝盖上,可怜兮兮地看着陆爷爷。
“走开走开,我看见你烦心!还是有个姑娘好啊!知道心疼爷爷,还哄爷爷开心。”陆爷爷抬脚把程锦从自己的膝头晃下去,“刚刚我的那番话你听见了没有啊,那可不是给人家丫头说的,而是跟你说的啊!”
“听见了听见了!”程锦一下子变得甚是乖巧,双手放在膝盖上,对着陆爷爷连连点头。
“这还差不多。”陆爷爷这才消了气,“要不是人家姑娘哭到我这里来,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闹矛盾,你这个小子,不知道男孩子就要让着点女孩子吗?再说了,多大点事,非要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去就去找她赔礼道歉。”程锦一脸真诚。
“行了行了起来吧。”陆爷爷把程锦从地上拉起来,“你是不是晚自习要迟到了?刚刚我好像就听见上课铃了。”
“不妨事,是我妈的课,我跟她说了我要过来看看你。”程锦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陆爷爷旁边,拍打着自己膝盖上的土。
座子还没被暖热,程锦就被陆爷爷一把拎了起来,“走走走赶紧上课去,老头子这里有什么好待的!你这就已经是高二了,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你还成天跟没事人一样,还不赶紧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我这是劳逸结合嘛!”程锦被迫离开座子站了起来,本来想说两句俏皮话再在陆爷爷这里磨蹭一会,但是看到陆爷爷看着自己不善的眼神,想了想还是进屋把自己的书包拿了出来。
“不过爷爷,你说的那些故事是真的吗,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讲过?”程锦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又折回来,一脸好奇地问道。
“你觉得呢?”陆爷爷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含含糊糊的眼神,叫程锦一时半会有些答不上来。
“我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咯。”陆爷爷十分不屑,挪了挪地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椅子上。“你知道的不过是凤毛麟角罢了。我的故事还多着呢,要讲啊,十天半月也讲不完,我吃过的盐呐……”
“比我吃过的饭都多!”程锦没好气地接住了陆爷爷的话,“我说爷爷,你就换个说法吧,你这句话李景崎都接的出来。”
“换什么换,多贴切!”陆爷爷伸了个懒腰,“我本来就阅历丰富,这话说得又不是空口无凭。”
“还没夸你两句你又开始自恋了。我走,我走还不行吗?”程锦无奈地紧了紧自己的书包带,好长的一个加速就翻上了墙头。
程锦翻出去好远,还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在大声嚷嚷,都是一些什么“为老不尊”“重女轻男”的话。
天上一行大雁飞过,向着温暖的南方,虽生活在族群之中,却仍是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是真的,又不是真的。”陆爷爷目送完李二狗,又目送程锦,天色渐暗,空巷就又变成了空巷,只剩下陆爷爷一个人,坐在大树下,身后的旧书摊发着些惨淡的光。
“都走咯,又剩我一个人咯!”陆爷爷的声音在一片萧条之中显得格外的不真实,又充满着令人心酸的寂寞。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