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新年的钟声
其实李二狗不是很喜欢下雪，因为无论天空中的姿态多么美丽，落在地上终究会融化，万人践踏，万人碾压，最后变成肮脏破败的模样，再也不会有人在意它之前的种种。
每每看到天上飘落的雪花，李二狗就忍不住回想起雪化时无人问津的模样，往往会觉得人很薄情。
可是今天，有陆子宁在侧，李二狗终于能够，暂时摆脱那些很丧的想法，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次今年的最后一次落雪。
路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积雪，踩上去有浅浅的一个脚印。大部分学生还在教室里面进行最后的狂欢，把小山一般的作业和班主任的训斥暂时忘掉。今天这个夜晚只属于年轻的懵懂不知未来的人们。
陆子宁没有骑车。他左手推着车子，右手则握着一把伞，伸长了胳膊打在身侧的李二狗的头顶。两个人就这样走在静谧无人的街道上，彼此之间没有什么话，却仿佛无话不谈。
李二狗从来没有觉得和陆子宁如此靠近。
陆子宁身上干净的味道，陆子宁头发上落满点点雪花的模样，陆子宁认真地给自己撑伞的侧脸，全世界唯一的一个陆子宁，全世界最好的陆子宁。
“有你真好。”李二狗轻轻地说。
“嗯。”陆子宁轻轻地回答。
“这么不客气的吗？”李二狗笑着回答，转头看到陆子宁头发花白的模样，想要把陆子宁头发上的雪花拂掉，却被陆子宁下意识地躲过了。
李二狗有些被误会了的不满，撅起嘴巴说道：“你的头发上都是雪花。”
“那你得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看看我老了的样子。”陆子宁对着李二狗挑了挑眉毛，“机会难得哦，一般人我才不会给他看。”
“哇，你老了之后竟然和现在一样好看。”李二狗一下子蹦到了陆子宁的面前，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一个鼻子两只眼，一点皱纹都没有。除了头发是白色的，真的看不出来你已经八十岁了。”
“羡慕不？”陆子宁任由李二狗在自己的脸上捏来捏去，一脸宠溺。
“那有什么好羡慕的。”李二狗很不屑地在陆子宁的鼻子上狠狠地刮了一下，抢过陆子宁手里的伞，遮在了陆子宁的头上。
天，吹起了风，点点雪花漏进伞里，在李二狗的头发上也投下了白白的一层。
李二狗踮起脚尖把陆子宁头发上的雪花全都抖掉，顺便把陆子宁的头发抓成乱糟糟的一团，非常得意：“你看，现在我是老太太，你是年轻小伙子，我要老牛吃嫩草了嘻嘻。”
“那我能怎么办呢，只能让你吃咯。不管你多少岁，我都得让你吃个够。”陆子宁看着李二狗踮着脚尖给的模样，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笑意，“只要是你，谁让你是你呢？”
李二狗像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一样，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雪花落在李二狗的肩膀，头发，还有眼睫毛上。透过雾气蒙蒙的眼镜片，李二狗长长的眼睫毛上沾满了细密的水珠，一眨一眨的，看得陆子宁心里一动。
陆子宁伸手把李二狗鼻梁上厚厚的眼镜片摘了下来，直直地看进李二狗的眼睛里面。
正在笑得前仰后合的李二狗，突然像是被一束光照到了眼睛。
被陆子宁注视着的一瞬间，李二狗觉得自己仿佛沉入了一片深深的海里。那么深邃，那么宁静，可是平淡无奇的海面下往往隐藏着巨大的风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李二狗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叫你多穿一点。”陆子宁把手遮在李二狗的额头上，为她遮住了落在脸上的雪花，“冷吗？”
“冷。”李二狗看着那片大海，点了点头。
李二狗手中的伞掉到了地上。
因为陆子宁把李二狗小心地揽在了怀里：“这样有好些了吗？”
“嗯。”李二狗能够感受觉得自己已经满脸通红。
“李景崎。”陆子宁下巴在李二狗的头顶蹭来蹭去，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二狗抬头想要看看陆子宁，却被他抱得死死的，只能看到他的下巴，看不到他的神色。
“没事。”陆子宁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又想问我什么事情？”李二狗有些奇怪，“你想知道的我不都告诉你了吗？”
陆子宁把李二狗的刘海撩在了李二狗的耳后，笑着说：“不，我其实刚刚想问的也不是那个问题。”
“那你想问什么？”陆子宁的欲拒还迎引起了李二狗的好奇心，“问我，是不是喜欢詹姆斯？或者问我，是不是一只小猫咪变的。”
“那么你是不是小猫咪变的啊？”陆子宁顺着李二狗的话问着。
“不是啊，那是我下辈子的梦想。”李二狗认真地说道，“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要变成一只猫，每天晒晒太阳，睡睡懒觉。到各处去旅行，见到各种各样的小公猫，然后生好多好多猫仔仔。”
“那我可不可以做那只你遇到的小公猫啊？”陆子宁笑了，学着猫咪叫了一声。
“好啊好啊，那我们约定好了，下辈子一起投胎成猫咪。你要赔我一起在软绵绵的榻子里打呼噜，将来老了，变得皱巴巴的，就跟我们的小宝贝们，讲我们是人类的时候的故事。”李二狗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勾住陆子宁的小手指。
“好，约定。”两个大拇指一对，就敲好了一个跨世界的章。
“那么现在猫老太太想要问问这位俊俏的小公猫，你想问我什么问题啊？”李二狗故意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弯着腰，勾着背，笑嘻嘻地问陆子宁。
“我是想问你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看星星，等午夜的钟声。”陆子宁把李二狗的手握在手里面，一边帮她暖着手，一边说着。
“我想想哦。”陆子宁一本正经的邀请让李二狗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她把脸贴在陆子宁的前襟，冬天的外套厚厚的，很难传递出一个人的体温，但是李二狗听着陆子宁咚咚有力的心跳声，还是觉得很暖和。
“应该……有时间的吧……”李二狗如细蚊般的声音在陆子宁的耳边响起。
笑容一下子在陆子宁的脸上绽放，像抵抗着严寒盛开的梅花。
人的生命里面，到底欧多少个冬天？谁都说不清楚。因为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到底能够活到多少岁。
可是，人生里面到底又有多少个冬天真的彻夜寒冷？因为有你，四季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