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座城
第11章一座城
为何要如此倔强？
无数个孤寂的长夜，洛伊也曾这样问自己，为何不愿接受名为“洛伊格尔雷迪”的人生。为什么面对唾手可得的财富和地位，仍要固执地选择拒绝。
因为害怕啊。害怕一旦习惯了这个身份，就会遗失了自我。虽然失去了姓名和部分记忆，这个来自异界的灵魂仍然坚守着名为自我的城堡。
他的内心躲在属于自己的围城里，既不出去，也不许别人靠近。但是他也是人，也会寂寞，也会孤独，也会想要人陪着度过漫漫长夜。威利不曾知道，在他讲那些俏皮话的时候，自己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齐齐哈尔也不曾知道，交给他的那份图纸已经是自己改进过无数次的版本。这个世界里，我也曾有过朋友，但最终都错过了啊！
不想继续别人的人生，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了逃避。不想失去自我，却在逃避的路上失去的越来越多。这个命中注定的女孩，到底是属于我，还是属于那个已经死去的亡魂？
算了，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不管是作为来自其他位面的灵魂，还是作为“洛伊格尔雷迪”的替代品，只要不再让身边的人失望就好，哪怕为此需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对不起，昆特，杜克还有其他来不及知道姓名的属下们啊，这四年让你们失望了。
“啊！”
洛伊猛地大喝一声，身体却是不可避免地接近了崩溃的边缘。肩上的野狼尸体仿佛有千钧重，他向前迈出的脚步不得已再一次落回了原地，于是泪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已经决定要拼命了，仍然还是要让人失望。
疲惫感不可遏制涌入心海，洛伊抬起手臂，不断抽打着自己的脸颊，然而眼皮却是愈发沉重。
这一次，真的不想让人失望啊！
恍惚间，洛伊仿佛又回到了宽敞而明亮的金色大殿，黑甲武士依旧端坐在高台上的王座之中。
“杀了他！”
低沉的声音再次从灵魂深处传来。
“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你需要力量！”
“因为我需要力量！”
洛伊猛地拔出利刃，身上的野狼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彻底失去了生息。寒风吹来，沾满鲜血的法师长袍咕咕作响。少年抬起眼皮，露出一双猩红色的瞳孔，其中透露出的眼神冰冷而带着杀意，有股令人胆战心惊的特殊魅力。
“砰砰砰！”
心脏在胸膛中剧烈跳动着，好似擂响的战鼓一般有种鼓舞人心的力量。鲜血再次变得沸腾起来，化作一股股洪流在体内横冲直撞。随着血液的涌动，源源不断的力量也随之散入身体的各个角落。
狼群随着少年的前进缓缓向后退去，野兽的直觉让它们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任凭主人如何驱使，都丝毫不敢靠近。
“放开她！”
少年的声音不再挣扎，冷冷地带着一丝命令的意味。
“嘿嘿嘿！”
兽人萨满闻言果然松开了手掌，任凭伊芙拉掉落到地上。他挥了挥手，平日里如臂指使的伙伴却只是低声呜咽着，无言地抗拒着他的命令。
下一刻，萨满的身体突然消失在了原地。寒风迎面吹来，洛伊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一道黑影陡然从他身后的影子里蹿起，手上的三齿钢爪陡然袭向洛伊的心脏。就在对方发动攻击的瞬间，洛伊却已经转过身来，钢爪擦着他的心脏刺入胸膛的另外一侧。
“嘿嘿嘿嘿！”
黑暗下，传来一阵恶魔般的冷笑。
洛伊任凭对方的武器刺入自己胸膛，却在第一时间伸手将他紧紧地箍在自己怀里。下一刻，阿查硫斯之泪穿过萨满的肋骨刺进了他的胸腔。
以命搏命！
没有武技，也没有速度可以依靠的洛伊一上来就选择了最疯狂，也是最野蛮的战斗方式。
萨满想要抽身而退，却被洛伊的一只手死死地抱住身躯，任凭他如何挣扎就是不松手。萨满感觉对方纤细的手臂如同钢铁一般死死地箍住了自己的身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两人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萨满的速度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如今两人都仅剩下一只手还能发动攻击，而洛伊因为手里还握着一柄阿查硫斯之泪而稍占上风。萨满不禁有些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将这里划做自己的狩猎场而不许其他兽人靠近。
萨满的后悔不过是他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杂念而已，下一秒，硕大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洛伊的肋部。失去了速度，兽人依然拥有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
洛伊猛地咳嗽起来，血液混杂了唾液滴落到地上，他手里的阿查硫斯之泪却毫不含糊地再次刺入了萨满的胸腔。
萨满吃痛地皱紧了眉头，却仍然拼尽全力一拳一拳不断击打着洛伊的肋骨。而与此同时，洛伊则挥动手中的利刃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窟窿。风中的两人一边借助对方的身体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边却毫不留情地攻击者对方的软肋。
献血混杂着血肉从兽人的身躯中流淌出来，他的眼神越来越无力，最终完全涣散了开去。
“呵呵”
洛伊想要大声发笑，却情不自禁地再次咳出一摊淤血。他双手握住剑柄，左脚踩着萨满的尸体将阿查硫斯之泪拔了出来。失去主人的野狼低声呜咽着，却摄于洛伊的气势，不敢靠近。
洛伊一步一个血印，慢慢挪到伊芙拉身旁，然后轻轻地跪了下来，为她拂去粘在额头的秀发。洛伊绕过伊芙拉的脖子和膝盖，伸手将她抱离地面，然后一只脚一只脚地缓缓站立起来。最终，他猛地挺直腰杆，将伊芙拉完全抱了起来。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发现她只是昏睡了过去，于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狼群静静地环绕在主人的尸体旁，低声呜咽着，仿佛是在呼唤主人的醒来。太阳终于越过横断山脉，将第一缕阳光洒向了这片战场。这一刻，整个世界都随之变得温柔起来。
“少爷！”
疲倦的骑士骑着快马疾驰而来，在经过洛伊的时候并不减速，而是围着他绕过一个半圈。其中一名骑士在离洛伊三步远的地方单手撑住马鞍，然后在落地的瞬间猛地向前蹿出三步，随即双手撑住洛伊的后背将他托举到空中。奔驰中的战马堪堪跑到洛伊身下，正好接住了他。
确认洛伊坐好之后，年轻的骑士再次加速向前奔去，另外一名骑士默契地伸出手，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众人在经过萨满的尸体时，年轻的骑士突然神色一怔，随即俯身将一个兽皮包裹捞在了手中。
“少爷，东门的战士们已经坚持不住了，安格斯大人让我们赶紧从西门撤离！”
洛伊闻言点了点头，随即一马当先向着西门驰去。
整个城市的街道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人类和兽人的尸体，由于双方都将力量集中在对东门的争夺上，对城市的破坏倒还不算明显。寒风吹过，刺鼻的气味随之弥漫开来。
西门城楼上，身披金甲的老人在风中执剑而立。当他看见浑身血迹的洛伊时，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赞许，随即望向他身后的几位骑士，微微点头致意。洛伊一行人刚刚穿过西门，厚重的城门便在身后轰然落下。
许久之后，洛伊驻马回望，发现老人依旧笔直地站在城楼上。朝阳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熠熠生辉。
下一刻，比太阳更加耀眼的光芒猛地从城中升腾而起，随即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焰吞没了整座城市。凄厉之极的惨叫声随着清风传扬过来，却不可思议地让人感到了一丝温暖。
“这是？”
“火油！安格斯大人早已命人在下水道中灌满了火油，一旦点燃，城毁人亡！”
“难怪！”
洛伊神情肃穆地点了点头。
一个人，一座城！
虽然死里逃生，洛伊的心里却是沉甸甸地浑然没有半分喜悦。一行人沉默地驱动着胯下的战马，向着帝国的中心行去。
路上遇到一波又一波逃难的人群，其中不乏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战士，每个人脸上有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茫然。洛伊不断驱马前行，渐渐与逃难的人群拉开了一段距离，道路再次变得冷清起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再次出现一群身影，却是盔甲鲜亮的骑士环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华衣中年。洛伊急着赶路，于是带人从一旁挤了过去。
跑出没多远，洛伊突然一拉缰绳，眼神也随之变得异常冰冷。杜克等人不明所以，只得纷纷跟着停了下来。
“杀人！”
洛伊说完之后掉转马头，向着那群骑士迎了上去。
“你可是欧格登子爵？”
“正是！你是？”
“呵！”
洛伊冷笑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杜克等人猛地从他身后杀出，径直拔刀砍向了对方。对方显然没有料到这边会突然动手，等到杜克等人冲杀过去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拔出武器环绕在自家主子身边。
洛伊一看对方，便知道这群人只怕是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就没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心中的悲愤不禁油然而生。
“杀！”
杜克等人含恨出手，自然毫不留情，转眼便将对方砍瓜切菜般宰了个干净。欧格登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苍白，他自持贵族身份，笃定对方不敢拿自己怎样，饶是如此，眼前的血腥场面依旧让他忍不住想要作呕。
洛伊一手护住怀里的伊芙拉，一手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弓弩。他将弓弩紧紧握在手里，任凭随从为他上弦，装箭。
“我是帝国的贵族，你们不能杀我！”
“若在平时，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洛伊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低头望向怀中的女子，他手中的弓弩陡然发出“噌”的一声脆响，前方随即传来尸体坠地的声响。洛伊将弓弩抛还给那名骑士，然后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光明历七百五十八年，发生在帝国北境的这场战争由于各种原因并不广为人知。一方面，战争的过程对于贵族而言算不上光彩，帝国的上层有意封锁消息。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一个人的强势崛起，吸引了民众的注意。
历史学家在研究某个大人物的时候，总是喜欢在他身上贴上恶魔，毒蛇，或者刽子手等各种标签。然而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就是这样一个恶魔，他的部下，他的战士却一直忠心耿耿追随在他身边，从来不曾背叛。
许多年后，洛伊回头望去，似乎依稀又看到老人独立城楼，目送自己的身影。老人的存在，就如同一杆笔直的标枪，深深地扎在洛伊心底，让他知道了何为“风骨”。
“哎呀呀，在逃了四年之后，我们的洛伊小少爷终于在美色的诱惑下一头扎进了宿命的深渊。冥冥之中，因为某颗棋子的缺失而止步不前的命运之轮终于又可以轰隆隆地向前走咯！”
明亮的大殿中，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边兴高采烈地拍着手，一边合上了桌上的笔记。
（恶龙之眼，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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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