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蕤蔚夏

  关于沐安蕤失去的东西还要从她高一那年讲起。

  ───

  “陈瑞！”

  “到！”

  “张天泽！”

  “到！”

  “段毅云！”

  “到！”

  ……

  “李可儿！”

  “到。”

  “大声点！我再说一遍！李可儿！”

  “到！”唤作李可儿的女孩被教官点到名，只能硬着头皮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到。喊过之后感觉喉咙都在冒烟，从口腔散出来一股血腥味，弥漫到鼻尖。

  此时正处八月中旬，刚刚结束的漫长雨季似乎并没有带走这土地的一点点温度，反而更加燥热。然而从今天开始，高一新生的噩梦就开始了。

  军训。在酷暑难耐的八月中旬开始进行为期两周的军训。

  这边魔鬼教官的点名还在继续。

  “茹黎夏！”

  无人应答。

  教官盯着点名簿又一次喊了这个名字：“茹黎夏！”

  “到！到！”

  声音并不是从班级队伍里传来的。

  下午三点钟，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努力地把火光撒在每一个角落。可是它似乎太过热情，热情得快把人烤化了。

  教官闻声转过身，面对着队伍相同的方向。烈日的照耀下使得他只能半眯着眼睛看前方声音的主人。只见小小的一只顶着一顶红色鸭舌帽，正往队伍跑过来。也不知是鸭舌帽过大还是女孩脸过小，女孩脸被鸭舌帽遮住了大半个。手中提的水杯随着女孩的跑动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红色鸭舌帽是学校规定的，每个学生在军训期间都要戴着这一顶鸭舌帽。今年的b市一中没有像往年一样发放宽大不合身的迷彩服，而是统一发放了红色鸭舌帽。当然，这对学生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军训期间能穿自己的合适舒服的衣服可以减少很多负担。

  看着红色点点慢慢跑近，教官又确定了一遍：“茹黎夏！”

  “到！”不错，是她，被鸭舌帽遮住了一半脸的女孩。

  “归队！”

  “是！”茹黎夏大声回答。上午的时候班主任特地强调过军训的注意事项，其中一项就是回答教官的话声音一定一定要响亮。这是军营的规矩也是对教官的尊重。所以她用自己最大的声音来回答。刚刚她心里还有点小忐忑，自己迟到了会不会受到惩罚，现在看来教官人还是挺好的。

  不过，茹黎夏可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迟到教官可是记住了她呀。班里六十个人，第一个就记住了她。这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刚刚跑得太快了，又回答得那么大声，感觉嗓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搞得茹黎夏头脑有些发晕。她迷迷糊糊地走进队伍。

  队伍前三排是女生，后三排是男生。她从女生第一排和第二排中间走过去找了一个位置插进去，刚刚插进去就被一只手拉到了另一个位置。茹黎夏有些疑惑的顺着拉着自己的手往上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原来她刚刚插进去的位置根本不是她上午被排的位置，现在站的才是，她刚才走错了。难怪，她刚刚插进去的时候感觉怪怪的，两边的人都不给她留空。

  回过神来后，茹黎夏朝旁边的女孩感激地笑了笑，并用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得说了谢谢。

  女孩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届高一一共有三十六个班，其中有一个国际班、一个创新班、一个培菁班，四个实验班，其他的都是普通班。b市一中是全省第一，许多人挤破头都想进这个学校，尤其是想进那6个好班，进了那几个班几乎就等于三年后可以进一个拔尖的大学。

  茹黎夏所在的班级只是一个普通班，但能考上这所学校的普通班也是不容易的。其实上初中的时候她的成绩是上不了那么好的学校的，可是初三那会不知道为什么她成绩突然进步了好多。平常她的成绩都在学校四百多名，根据以往一中的招生要求，她连一中的边都沾不上。但是初三开学第一次考试她居然考到了全校一百多名，之后她的成绩就一直在上升远远超过了一中招生的最低要求。于是，她顺利考上了b市最好的高中，尽管没有在重点班，但她也很知足。

  点完名之后队伍被带到指定的地方训练。三十六个班级占满了整个操场，由于空间太小队伍训练不开，于是校方指示一部分班级让教官带到了网球场练习。网球场前有一个比较高的室内运动场，将阳光挡了大半，比太阳暴晒下的操场好了太多。

  然而茹黎夏所在的班级没有成为那一小部分幸运者。

  负责茹黎夏班级训练的教官姓江，个子颇高，一身军绿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很好看。他虽然长得不是很帅，但是挺拔的身姿加上训练有素的动作并穿着军人的迷彩服，依旧引得班里许多女孩犯花痴，哪怕是系个鞋带也有女生在旁边小声地和另一个女生激动地难以言表：“天哪，天哪，好帅，好帅！”

  确定好队伍位置和队形后第一天的军训就正式开始了。

  军训第一项是站军姿。江教官亲自示范了一遍。示范过后就开始让同学们站军姿。并一个个调整他们的动作。

  脚成八字，后背挺直，两眼平视前方，双肩微松。

  刚开始站的时候茹黎夏并不觉得站军姿很难。但是刚站了十分钟她就感觉到了肩头的沉重，腿因为伸得太直有一种快要抽筋的感觉。可是教官的眼睛很敏锐，稍微动一下都会被批评。而且教官也没说到底要站多长时间。

  茹黎夏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全身的神经都处于紧张的状态，又不敢动。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她感觉身体的水分都要被太阳晒干了。还是站在第一排，不知道的一个小动作可能都会被教官捕获到。

  茹黎夏盯着前方的地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盼望着站军姿能早点结束。她的眼睛特别畏光再加上有中度的近视因此眼睛半眯着。

  灼热的太阳光照在红色的跑道上，跑道上都能看见一层层蒸发的热气，在她眼中，地面就是一个大蒸笼，他们都快要被蒸熟了。

  “茹黎夏！”

  “到！”茹黎夏正盯着地面臆想着蒸东西的场景，就听见江教官浑厚响亮的声音响起，叫的还是自己的名字。惊吓之余赶紧答了一声到。抬眼就看到江教官站在自己面前。不过她刚刚没动呀，干嘛要叫她的名字？

  还好她对自己的名字特别敏感，不然又要就错过这声“到”了。

  “恩。”江教官淡淡地答了一声，然后又开始围着队伍巡视了。

  茹黎夏纳闷，他干嘛？还有，他盯着我喊我的名字！天哪，他居然记得我！

  “你们刚站了二十分钟，我看有的同学已经快撑不住了。不舒服的打报告，想擦汗的打报告，有急事的打报告，没有事的全都不要动！看你们谁能坚持到最后！”江教官站在队伍正前方，声音依旧雄厚。

  刚说完引得同学们一阵哀怨。江教官皱皱眉：“没事不要瞎嚎叫！能坚持的人跟着我念！”

  “头要正！”

  “头要正。”60个人的声音还没有江教官一个人的声音大。

  “大声点，你们都没吃饭吗？”

  “颈要直！”

  “颈要直！”

  “根据我念的调整自己的动作！”

  “根据我念的……”

  “哎哎哎，这句不要重复！”江教官气急，这群孩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哈哈哈！”江教官着急的样子引得同学们一阵哄笑。

  江教官正了脸色：“好了好了，继续，”随手擦了一把额角的汗，“两眼平视前方！”

  “两眼平视前方！”

  ……

  又过了二十分钟，队伍里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二十几个人，大多数人都坚持不了了。高温的天气又极度的训练，使得很多女孩子头晕眼花都打报告下队了，甚至还有几个男孩子。但茹黎夏还坚持在队伍中，她是一个很倔强的女孩，不轻言放弃。

  汗水浸湿了她额头的碎发，顺着脸滴落，在脸上画出了好看的弧度。被汗水洗过的脸显得有些苍白。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好了，站军姿结束，都揉一揉自己的腿和肩。”江教官其实也不是刻意为难他们，很多小动作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毕竟自己也是这么训练过来的，当然知道站军姿有多难。更何况这些孩子一个个暑假都在放松，突然这么强度的训练肯定有些人接受不了。一开始的高强度只是为了让这些孩子充分了解军训到底是什么，再者也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方便以后的训练。这些学生毕竟也不是小学生了，十几岁的青少年总会有自己的性子和脾气。

  江教官欣慰地看着队伍剩下的人，眼中没了刚才的严厉：“揉好之后去喝口水，休息一下再归队，我知道你们都很渴，但是喝水的时候要小口小口地喝，不能过量，去吧。”接着他又对着另一边喊道:“刚刚下队的人集合，我数三声，一、二……”

  还没数到三学生们就已经站好了，经历了第一个项目，所有人都知道了教官的严厉，不敢慢吞吞的。

  看到人到齐了，江教官又恢复了严厉的眼神：“由于刚刚的项目你们没有坚持下来，现在所有人，原地蹲起二十个，都大声地数出来，做不到的可以慢慢做不用着急，现在，所有人准备，开始！”

  一声令下，队伍所有人开始做蹲起。数数的声音伴着哀怨的声音此起彼伏。

  茹黎夏拖着酸痛的腿走到了休息处，感觉身上哪里都痛，她都有点觉得自己被完全蒸发了。拿起自己的水杯正准备大口喝，突然想起江教官的话，就小口小口喝起来。喝到水的那一瞬间茹黎夏觉得白水是那么的好喝，比起什么饮料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看着前面做蹲起的同学，茹黎夏真庆幸自己坚持了下来。刚刚其实她也想放弃，但是她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再坚持两分钟，120秒，要是还不结束就打报告。”每当默数完120秒的时候她又会对自己再说一遍同样的话，就这样，她坚持到了最后。

  想着，茹黎夏抱着杯子傻傻地笑了笑。

  不远处，一双好看的杏仁眼将她的笑容尽收眼底。眼睛的主人也跟着浅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