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艺成出山
艺成出山
乌蒙莽莽,绵延千里,奇峰秀岭,数不胜数,韭菜岭高耸,盖压群峰。韭菜岭下无名山谷,三月时节,江南已杏花春雨,草长莺飞,此地春天却姗姗来迟,草地刚刚泛绿,枯枝才吐新芽,山顶积雪开始融化,仍旧皑皑一片。海风从西南吹来,夹带着水气,为山谷带来阵阵小雨,小溪汇集各方来水,水势慢慢涨起,沿着山势奔腾而下。奔腾十余里后,小溪跌下一个几十丈的悬崖,与另一条小溪汇合,继续下山而去,不再回头。
两条小溪汇合处是块平地,立着三栋小木屋,屋顶盖着茅草,屋檐下拴了几根草绳,绳子上挂着衣服、薰干的免肉和鹿肉、干蘑菇、干野菜等,典型的山野人家。小木屋外是片空地,上面铺着青石,青石很光滑,好像被磨过,上面堆着几个石锁、石碾子和兵器架,像是练家子平时习武的场所。空地外是一片菜园子,天气尚未转暖,菜园子空着,只有些空架子。
启明星升起,一个小伙子走出小木屋,小伙子方脸偏长,剑眉星目,鼻梁高耸,嘴唇饱满,非常俊朗;小伙子身高八尺有余,猿臂蜂腰,非常健硕。小伙子上身穿着一件土布褂子,下身是条土布灯笼裤,穿着虽朴素,但非常精神。来到空地上,小伙子活动了下手脚,举了几下石锁,然后背起背篓沿着溪边小路逆流而上飞奔起来。小路时左时右,没离开小溪,偶尔碰到小瀑布时才向外折去,七转八弯以后又回到小溪边。小伙子对路况很熟悉,跑得很快,小路崎岖不平,杂树丛生,时有岩石当道,或陡坡耸立,间或两三丈宽的小溪截断小路,小伙子如履平地,一路飞奔,兴致所起翻个跟头,甚是轻松。半个时辰后,小伙子来到小溪的尽头,树林已被甩在身后,前面是荒草地,强爬升开始了,小伙子略放慢脚步,缕续往上跑,脚下碎石四溅,小伙子的步伐仍旧稳健,很快穿过碎石堆,跑进了高山草甸,接着又跑进了雪地。山上狂风怒吼,小伙子如有钢铁之躯,全身冒着热气,丝毫不觉寒冷。山顶较为平坦,放眼望去,群山均在脚下,旭日初升,染红了东边的朝霞,景色非常壮丽。小伙子拿起铲子,铲起冰块,装进背篓中,然后原路返回。
回到小木屋天已大亮,小伙子将冰块倒进水缸。忙完这些,小伙子脱下外衣,走到瀑布旁,跃入瀑布下的水潭,游到瀑布前,掰着石缝顶着瀑布爬了上去,冰冷的溪水砸在身上叭叭直响,小伙子一口气爬了个来回。忽然,背后传来凄厉的破空之声,小伙子往旁一跃,从瀑布中横向穿出,一块石子贴身而过,穿过水帘击在崖壁上,被砸得粉碎,可见偷袭者功力非常深厚。小伙子轻轻抓住悬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树枝腾地弯了下去,再反弹回来,小伙子借反弹之力一跃而上,稳当当的站上崖顶。
回头望去,十余丈外的小路上一个身材中等的老者含笑而立。
小伙子马上拱手行礼:“师傅,您来了。”
老人呵呵笑道:“今天表现不错,快回去吃早餐吧。”
小伙子应了一声,从崖顶一跃而下,没入水潭不见,忽臾之间自潭中高高跃起,扑向潭边。老人再次出手,甩出了两颗石子,两颗石子一上一下,一颗直奔胸前,一颗直奔头顶。小伙子正处上升之势,看似避无可避,匆忙中侧身低头,两块石子分别自其胸前、头顶飞过,小伙子跃上潭边的一块巨石。老人一声喝彩,双手连扬,嗖嗖甩出了几块石子,小伙子还未立稳,立马气沉丹田,往下一坐,倒跌下巨石。老人甩出的石子再度打空,立马在手心扣下两块石子,准备下一波进攻,但小伙子迟迟不再露头。老人无奈的笑笑,大喊道:“出来吧,为师不偷袭你了。”小伙子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确认无危险后站起来。
两人沿路而上,老人走在前面,沉声问道:“青原,你跟随为师多长时间了。”
“师傅,十五年了。”
老人点点头说道:“嗯,十五年了,我们两个已没什么可教你了,你该去江湖闯闯了。”
小伙子激动的跳起来:“师傅,你终于同意了,我要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绝不负乾坤双剑的名头。”
老人笑了笑说:“你背负的不止是乾坤双剑的名头,还背负着神剑山庄的名头。你爷爷任云端是天下第一剑客,正等着你回去继承衣钵呢。”
老人姓葛,名为民,江湖人称擎天剑客,与其妻飞花剑客江上雁合称乾坤双剑。乾坤双剑三四十年前出道,刚出道击杀了横行江湖的太行二煞,后相继击败武当木门道长、衡山派落松剑客等高手,闯出赫赫名声。二十年前,各大门派围攻天机教,两人力拼天机教第一高手血刃修罗百里浩然,结果全身而退。百里浩然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掌中刀所向披靡,江湖上无人能接其一刀。少林掌门痛禅上人、武当掌门太出真人、神剑山庄庄主问神剑客任达摩三人联手对决百里浩然,虽重创了他,但三大掌门当场丧命。乾坤双剑能在百里浩然面前全身而退,足以震骇江湖,大战过后,两人的江湖地位直线上升,江湖上有好事者将两人与其他八位剑客合称为“天地十剑”。
大战过后,天机教与各大门派死伤惨重,无力再战,江湖虽仍旧纷争不断,但不再有大规模冲突。乾坤双剑夫妻俩不愿多管闲事,就在韭菜岭筑庐隐居,平时种菜练剑,闲时云游天下,十分逍遥。十五年前,夫妻俩闲逛至神剑山庄,拜访裁云剑客任云端,见任青原聪慧可爱,根骨奇佳,提出了收徒的想法。任青原为任云端孙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当时只有五六岁,却比十来岁的孩子还不让人省心,喜欢翻墙打洞、上树掏鸟蛋、舞刀抡剑等高风险活动,曾多次从高处坠落,或割伤自己,弄得家人胆战心惊。任云端虽严历,对任青原却痛爱有加,未免有点骄惯;孩子的父亲有心管教,但奶奶、妈妈护着,任青原在家简直翻天。当乾坤双剑提出收徒时,任云端一口答应,任青原的奶奶和妈妈虽不舍,但关系到孩子的前途,勉强同意。
离开时,任家上下依依不舍,其母更是泪眼婆娑,叮嘱不止。任青原对离家远行充满期待,巴不得快点离开,葛为民见了暗暗称奇。上路后,任青原撒欢似的往前跑,不住地催乾坤双剑快点走,乾坤双剑有心试试他的体力,一路上健步如飞,任青原紧紧跟着,未曾落下多少距离。走了二十余里,江上雁心痛孩子,提议打尖休息,葛为民却有心试试孩子的体力,继续往前走。将近傍晚,除停下喝水进食,三人不曾停歇,竟然走了六七十里,任青原没让两人抱过一次。落脚后,江上雁把孩子抱在怀里,脱下祙子一看,不禁两眼通红,差点流泪,孩子脚上尽是血泡,有几个血泡磨破了,染红了祙子。
江上雁柔身问道:“乖孩子,真难为你了,痛吗?”
任青原低着头小声说“痛啊,痛得好厉害。”
“为什么不停下来?”
“我不想让师傅抱,我要自己走。”
江上雁忍不住埋怨葛为民:“一直让你休息,让你抱抱孩子,你自己不抱就算了,还不让我抱,把孩子折腾成什么样子,明天你负责抱他走路。”
葛为民为人一向严历,此时也感到有点过分,无奈地说道:“你别啰嗦了,明天我抱他走路还不行吗。”
抱了两天,任青原脚底的泡结痂了,要求下来自己走,葛为民、江上雁越加喜爱这小孩了。混熟后,任青原的胆子变大了,调皮的天性暴露无遗。有一次爬到路边的树上掏鸟蛋,怎么叫也不肯下来,直到他自己觉得无趣时才下来继续前行。葛为民非常恼火,但一直忍着,结果惹出了更大的事端。
一次在客栈落脚时,任青原看上其他客人的马,竟然偷偷解下马绳,找个垫脚的地方爬了上去,一声哟喝独自去溜马了。不骑不知道,一骑吓一跳,那马儿性子很烈,开始飞奔起来,任青原只觉两耳生风,只能紧紧抓住缰绳,任凭马儿奔跑。马儿一路飞奔,穿过小镇沿着驿道一气狂奔了十余里,幸好当时天色已晚,路上行人稀少,未撞着什么人。那马见还没甩下背上的累赘,就变换招式,前腿一并往左前方一跳,同时高高的撅起屁股;后腿落地后,马前腿又是一并往右前方一跳,又撅起后腿。马儿一左一右的蹦来蹦去,任青原抓不住缰绳,径直栽了下来,好在年纪小,踩不着马蹬,没被马带走。小孩身体柔软,人在空中象猫一样本能的扭了一下身体,变成了脚后跟先着地,着地后,任青原就地一滚,一脸惊恐地站了起来。发现小家伙没跟进来,江上雁返身去找,出了店门却不见任青原的踪影,江上雁纳闷了,人去哪了?店小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大声问道“客官,那小孩是你们带来的吧?”江上雁一愣:“是啊,他到哪去了?”店小二指着马奔跑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骑着马往那边跑去了。”江上雁直纳闷:“他哪会骑马,再说我们也没有马啊。”店小二急了:“他解下了别人的马,往那边跑了。”江上雁腾地一下跃出了五丈远,落地后立即施展轻功追了下去,留下店小二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江上雁的师门为昆仑派,昆仑派的“飞狐九式”天下闻名,江上雁九个起落就奔出几十余丈远,路旁行人见了以为是天仙下凡。江上雁顾不得惊世骇俗,接连施展飞狐九式,跑出了好几里地,这种轻功极耗体力,江上雁感到有点力不从心,施展八步赶蝉奔跑起来。跑了没多久,江上雁远远看到马驼着任青原在前面狂奔,然后看到那马突然停下来,左蹦右跳地把任青原颠了下来。江上雁心中大急,深吸一口气施出了飞狐九式,几个起落跃到任青原前面,一把将任青原抱在怀里。任青原在她怀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声说道:“师傅,我没事。”江上雁将孩子放在地上,扳着头看了看,然后摸了摸全身骨头,确认没出现骨折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说完以后,她突然将任青原按倒在膝上,狠狠地在任青原的屁股上拍了几下:“我让你瞎玩,我打死你。”打着打着自己却掉出了眼泪,任青原象没事儿一样,安安静静地让她打,没有丝毫挣扎。经历坠马事件后,乾坤双剑有点后悔收徒,但话已出口,不能变卦。一路上,夫妻俩对任青原严加看管,不敢再有半点纰漏。后来葛为民想出了高招,干脆买了两匹马,夫妻俩轮流抱着任青原骑马,省得小家伙再出其他乱子。
到了乌蒙山后,夫妻俩开始授艺,任青原确实是练武奇材,他的悟性极高,一个般孩子几月甚至几年想不通的道理他几天就能想明白,一般孩子练功十天还不如他练一天,且记性很好,教过的东西不会忘记。任青原的身体素质极好,力气够大,速度够快,耐力够强,能够吃苦,风吹雨淋不能让他生病休息,经得起折腾。任青原的身体协调性极好,学什么像什么,一般人做不来的动作他可以轻松做到,一般人做不连贯的动作他可以做到滴水不漏,不着痕迹。最重要的是,任青原特别喜欢武术,别看平时喜欢捣乱,但练起功夫来却一丝不苟,全力以赴;而且特别要强,乾坤双剑规定的进度他一定要做到,哪怕是不吃不睡也不罢休。乾坤双剑决心将自己的全身本领传授给任青原,作为经过训练的顶级高手,乾坤双剑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严格限制任青原的练功时间、进度,在十多年的练功过程中,任青原稳打稳扎,从未因受伤耽误过练功。经历十五年的刻苦练习,任青原学会了两老的全部技能,所缺不过是火候、临敌经验而已。十五年间任青原并非一直呆在山谷中,一个孩子独自呆在山谷中傻练功不是回事,闲时任青原会到小溪下游十余里的山寨去找其他孩子去玩,两老云游天下时会将任青原带在身边,任青原趁机回了几次神剑山庄,任云端抓紧时间,将神剑山庄的绝学传授于他。虽未正式出师,任青原积累了有限的江湖经验。
常年呆在两位师傅身边,任青原快憋坏了,听闻师傅允许其出山,自然是跃跃欲试,乐不可支。回到茅屋,江上雁已准备好早餐,早餐比往常要丰富些,桌子上摆着免肉、鸡肉和几样蔬菜,在一起呆了十五年,现在要分手了,乾坤双剑感到有些伤感,任青原亦有一些不舍,三人安静地坐在桌边,默默的进食。
进食完毕,葛为民放下餐具,说道:“青原,跟我来一趟。”两人转身走进另外一个房间,葛为民从墙上摘下一把长剑,交给任青原,“这是我昔年行走江湖所用的白虹剑,为师送给你了,你要好好爱护。”
任青原唯唯诺诺接过长剑,肃立一旁,他明白,即将出山,师傅肯定会有话叮嘱的。葛为民迈步走出屋子,站在屋外的石坪上,负手而立,望着远山一言不发。任青原赶紧跟了出去,站在师傅的右后方,等待教诲。
站了好一会儿,葛为民缓缓开口说道:“青原,你已学艺十五年,我们的功夫已全部传授给你了,神剑山庄的本领你亦学了不少,放眼江湖,你在年轻一代中算得上是顶尖高手。你独自行走江湖,我应该放心才对,但我还是有话要对你说。”顿了顿,葛为民接下去说道:“你爷爷有两个儿子,长子是你父亲任平,你父亲人如其名,为人比较稳重,练的剑术也四平八稳,江湖上人称“四平剑客”。次子是你叔叔任傲,你叔叔是难得的练武奇材,深得你爷爷喜爱,期待将他培养成百里浩然那样的高手。任傲练武时过目不忘,触类旁通,不到二十岁勇夺试剑大会冠军,被视为年轻一代第一高手,江湖人称他为“傲剑狂龙”。
任傲人才风流,深得江湖女儿欢心,但他有个毛病,为人非常狂傲,对人从不留情面,很多江湖人士被他侮辱,对他恨之入骨。白衣楼的高手白剑寒慕名向他讨教,他当众说天下只有百里浩然和你爷爷配与他切磋武功,白剑堂没有资格。其实当时在世的顶尖高手有很多,白道高手如天南剑客,河洛双剑、北天尊者、北斗星君,魔道高手如幽冥神君、九幽老怪、血海天魔等均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他们都有足够的资格与你爷爷论剑,对付任傲自然不在话下。此外,任傲缺乏容人之量,出手无情,常因小事出手伤人。如白剑寒被侮辱后向任傲拔剑,被他当场削掉右手五指,从此无法再用剑。潇湘夜雨方志玄是当时成名的暗器好手,看不惯任傲过于嚣张,指责了他几句,却被他一剑刺死。洞庭龙王龙大海是你爷爷的好友,他儿子龙小海在武昌红叶楼大肆花钱捧花魁黑牡丹,将任傲比了下去,结果被任傲当场打断双腿。其他如桐柏双杰、华山落英剑客等均因很小的事被任傲打伤。护短是任家的通病,任傲干了那么多坏事,你爷爷虽宣布要严惩,但始终未采取实际措施,进一步助长了任傲的嚣张。最后,有受害人花大价钱请了“绝杀”的杀手,在商洛道上狙杀了任傲。据说杀手跟踪任傲近一年,摸清了他的行动规律,在商洛道几家小餐馆提前布置,任傲走进一家小餐馆准备进餐,痁小二将一管暴雨天罗藏在餐盘下面,在上菜时打开机簧,几十支钢针射在任傲身上。任傲横行江湖,竟然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中,可惜。任傲虽死了,他造成的恶劣影响却由神剑山庄承受。围攻天机教时,任云端成功斩杀天机教教主“不死神魔”独孤仇,“不死神魔”是百里浩然的师傅,武力虽不如百里浩然,但差距非常小,神剑山庄在围攻天机教之战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江湖上均尊神剑山庄为泰山北斗,五大门派都与神剑山庄连气接枝,任傲胡作非为导致各大门派疏远了神剑山庄。洞庭帮本是神剑山庄的重要盟友,却因龙小海之事与神剑山庄正式决裂,现洞庭帮已与神龙帮结盟,在江南地区与神剑山庄对峙。”
任青原喃喃地说:“我只知道叔叔死得早,但没想到他是这样死的。”
葛为民严肃地说道:“任傲之死是你爷爷的心头痛,他不愿提及,别人也不敢多说。我认为神剑山庄应引以为鉴,防止出现同样的悲剧。江湖人士最忌意气用事,年轻人往往因口脚之争发展到动刀动枪,轻则伤胳膊断腿,重则残废送命,无端结下梁子。你的武功已有小成,举手投足即可伤人,行走江湖时切记慎用武力,与人为善,不要与人发生冲突。”
收拾停当,任青原向师傅行礼告别,转身朝山谷外面走去。江上雁与葛为民并列而立,看着任青原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处,喃喃地问:“他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江湖险恶,他独自行走江湖,真让人担心。”
葛为民皱了皱眉:“唉,孩子长大了总有离开父母的那一天,他现在武功已成,亦有些江湖经验,应该可以应付。江湖很大,高手辈出,陷阱重重,是福是祸全靠他自己的造化了,回屋吧。”
两人返身进入了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