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旧情复燃
金焰的枪伤虽然没有触及到骨头，但是脊椎神经受到损伤，需要住院静卧修复。海外的医院没有这个能力，所以联合指挥部和海军情报部协商，同意让金焰回美国治疗。因为主要是疗养，当卡特少将征求他的意见的时候，他提出不愿意住在军队医院里，那样会让他觉得仍然在战场上。最好在他居住的长岛找一家医院，便于家人陪护。军方同意了他的请求，在长岛的新海德公园找了一家犹太人开的医院。这家医院跟军方有合作关系，经验丰富，设备先进，治疗外伤的医师医术精湛。韩战、越战期间，许多美国伤兵都在这里治疗过。更方便的是，这里跟金焰家住的公寓毗邻而居，家人来陪护，实在方便。
金焰是阿莉亲自护送住院的，入院的第二天，阿莉就把林娟和两个孩子接来病房。林娟一见金焰一条腿缠满白色的绷带，半吊在空中的样子，一下子扑到床前，拉着金焰的手，泣不成声。
两个孩子站在床前，显然还不能理解金焰为什么要躺在床上，大妈为何痛不欲生。小龙忽闪着大眼睛问：“爸爸，你要死了吗？”
“没有，爸爸不会死的。爸爸还要把小龙小凤抚养长大，读大学呢，爸爸怎么会现在就死呢。”
小凤显然更细心一些，她问：“爸爸，你的腿是被坏人打断的吗？”
“爸爸的腿没有断，只是钻了个洞，很快就会好起来。爸爸还要教你踢足球呢。”金焰捏着小凤的辫梢说。
“妈妈呢，妈妈为什么没有回来？她是不是死了？”小龙又仰着头问金焰，金焰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阿莉一把搂过小龙，抚摸着他的头说：“小龙别瞎说，你妈妈好好的。”
小凤突然哭起来，用手背抹着眼泪：“爸爸，我想妈妈了，我要妈妈。”
金焰鼻子一酸，眼眶里泪光闪闪，但是他不能让眼泪流出来，努力地仰着头，对林娟说：“娟子，你带着孩子出去玩一会儿。”
林娟一手牵着小龙，一手牵着小凤，走出病房，阿莉过来，道：“我让阿美回来吧，孩子没有妈是真不行。”
金焰等着眼泪都渗回眼球去，才微微闭上眼睛，道：“我怕她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阿莉问。
“我抓了她的亲生父亲，夺了她的家园，害死了她三百多族人的性命，她却回报给我一对儿女。那个印第安部落的女巫说的对，我就是一个魔鬼，一个毁灭印第安部落的恶人，阿美只是一时被她的善良误导了，认贼为亲，她现在应该觉悟过来了。”
金焰突然一把抓住阿莉的手：“阿莉，你说，我们舍生忘死、浴血搏杀、撇家舍业、骨肉分离，做的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为了和平？我们杀了那么多人，在那么多国家燃起战火，为了正义？拉蒙和塔图似乎更认为自己代表正义！为了国家和人民？这里不是我们的国家，这里的人民也跟我们素不相识呀。我们为什么像中了邪的十字军一样，为了一个说不清楚的东西而挥洒我们的鲜血和生命？牺牲我们的幸福和安宁？”
金焰滔滔不绝，一番似痴似疯话的话把阿莉也彻底砸晕了。
“金焰，你咋能问我呢，不是你把我带到这条路上来的吗？”阿莉吃惊地看着金焰，明亮的眼睛里渐渐泛起泪光：
“我是那么崇拜你，跟着你出生入死，转战万里，踏波涛，钻密林，闯荒岛，跟不相干的人搏命，我以为你做的事肯定是对的，有价值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原来你自己也还糊涂着呢。”阿莉越说越激动，不由得掩面痛哭，肩头一下、一下地抽动，那副无辜的，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心碎。
林娟听到两个人争吵，不得不走进来劝慰，她拉着阿莉的手，道：“阿莉，这世上的事，说不清楚的太多了。谁不是稀里糊涂地过一生？你别抱怨他了，他负了伤，你好歹还是全须全尾的。如果把命都丢了，那才冤枉呢。”
金焰愣了一下，接着林娟的话说：“其实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糊涂史，你看，战争给人类带来巨大的创伤，毁灭家园，制造悲惨的人生。人类诅咒战争，却从来不诅咒军人，相反，所有民族讴歌的英雄大都是军人，这不矛盾、荒谬吗？”
阿莉噗嗤一声含着泪笑了，道：“好话歹话都让你给说了。我不管，不动那个脑子，就跟你混了，谁叫我傻呢。”阿莉搂过小龙和小凤，对林娟说，“我先带两个孩子回家，你在这里陪着金焰说说话。”
金焰和林娟想到每次都是生离死别的，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还真不多，于是都默认了阿莉的提议。
阿莉带着孩子走后，林娟不管不顾，半欠着身子拥抱金焰，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金焰掰开她，发现她又是泪流满面。
“阿莉说她傻，我看你比她傻多了。你在中国当兵没当够啊，跑到美国继续当，还这么卖命，差点把命搭上。你说你要是死了，孩子们怎么办？我怎么办？”林娟继续唠叨。
金焰却安慰她道：“我辛辛苦苦活了三十岁，哪能那么容易就死呢。没事儿，打死我的子弹还没有生产呢。”
“你知道你的年龄了？”林娟坐直了身子问。
“知道啊。1972年6与1日出生的，今年正好三十啊。”金焰说。
“那你是哪一年认识我的？”林娟又惊又喜。
“读高中那一年吧。1990年？”金焰说。
“对！我们在哪里读的中学？班主任老师是谁？”林娟继续问。
“政和一中，班主任是何老师，何文娟。我是语文课代表，你是数学课代表。对了，你不是后来考上大学了吗？”金焰问。
林娟抱着金焰喜极而泣：“马军，你记忆恢复了！”
林娟叫出了金焰原来的名字，金焰心里一颤，脑海里纷至沓来的碎片，渐渐拼凑成了一幅幅生活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