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两不相欠
车流穿梭的马路上，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车子一辆辆从眼前飞驰而过，萧菡呆愣愣地站在路边任凭太阳在头顶暴晒。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着，而她陷入自己的深思中，丝毫没有发现有辆车子正缓缓停在她的身边。
“滴滴”的鸣笛声拉回了她逐渐飘远的思绪，萧菡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紧握着手机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
“小姐，去哪里？”
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
“恒天……恒天集团。”
萧菡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讷讷地回答。
手机屏幕上依旧是显示着他名字的拨号界面，然而那一遍又一遍对方未接通的语音提示，却让她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连一个电话都不愿意接了吗？
就这么对她避之不及吗？
车窗降下，随着街景倒退，温热的风扑面而来，她深深的呼吸着，一颗心仿佛被冰裹着一般，明明那么炎热的天气，她却觉得入了冬。
“小姐，你还好吧？”
司机望着后视镜里的她，热心地问道。
“我没事，谢谢。”
萧菡强自镇定，努力挤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眼眶却泛着红。
不能哭了！
她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车子平稳的穿过e市的大街小巷，在市中心最为繁华的路段停了下来，萧菡付了钱，以最快的速度飞奔下车然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恒天集团的大楼。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你好！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公司的前台小姐一见到她，立刻带着官方的微笑上前询问。
“应宸在这里吗？我找他有点事。”
萧菡紧张的问。
“呃……小姐，非常抱歉，董事长这几天都不在公司，如果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等他回来我会帮您转告，请问您的姓名是？”
不在这里吗？
“你是说，他这几天都不在这里吗？”
似乎是不太相信，萧菡再次确认道。
“是的，非常抱歉。”
前台点点头。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这个……很抱歉……”
前台一脸难色。
“哦，不好意思啊，谢谢。”
“不客气。”
萧菡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她失望的道了声谢后，在旁人奇怪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我在你公司旁边的咖啡厅等你，如果你不来，那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来了为止。”
抱着坚定的信念，她发送了这条短信，心里却突然开始不安起来。
也许他早就忘了自己曾经的承诺了吧……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会有一丝期待？期待着他还能记得。
记忆里那一年，她和应宸同在一个高校，因为父亲的司机临时请假，他又找不到可靠的人，便向她借用了御用司机林叔一个月的时间，然后推推搡搡地将她丢给了应宸。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应宸望着自己那复杂的表情，以及当她坐上他的车时，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反应。好像她是世界上最会吃人的怪物，那曾是她见过他最可爱的一面。
然而时间长了，这种生涩也渐渐变成了习惯，孤傲的他开始学会靠近她，学会提醒她上车以后要系安全带，学会回答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那时的她很好奇，这个邻家哥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一向严苛的父亲会唯独对他赞赏有加？
也许就在那个时候开始，她第一次有了想要了解别人的心思。
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学校篱笆墙上的小花在雨中垂头丧气的摇晃着。萧菡下了课，第一次踏进了应宸的教室，然而却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你就是那个最近经常和应宸在一起的女生吧？”
一个女孩看见她，出于好奇的问了一句，萧菡有些尴尬，用微笑回应她。
“他走了。”
女孩甩下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萧菡站在门口，有些茫然的盯着她的背影。教室里的学生窃窃私语，不知是在议论什么，萧菡走出教室，走到经常等他的那个路口。
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没有带伞的她取下背包顶在头上。但尽管如此，她的长发依旧被淋湿，就连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也渐渐被雨点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学生们大都早已经离开了，昏暗的天空乌云渐起，雨也越下越大，她咬着牙，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在头顶，面前出现了一双皮质的鞋子。萧菡抬起头，呆呆的看着来人那对黑眸，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他轻蹙的眉头。
“上车。”
少年一脸严肃的样子有些吓人，萧菡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全部紧紧的贴在身上，少女发育完整的身材透露着极致的诱人，就连里面那件不可外露的胸衣都清晰可见。她顿时把背包挡在身前，尴尬的小脸通红，低下头不敢看他。
一件外套被披在身上，那是一种透入心底的暖意，萧菡错愕的看着身上突然增加的衣服，那是他的衣服，沉浸在深夜里的黑色，隐约的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
“谢谢你。”
虽然心里是抱怨的，但还是感谢他。
他没有说什么，直接举着雨伞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然后自己才上去。车子平稳的开着，气氛静悄悄地有些古怪，萧菡理了理自己被淋湿的头发，然后听着被挡风玻璃隔住的微弱雨声出神。
“以后不要这么傻了。”
少年的声音很淡，初次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什么？”
萧菡转过头来，清澈的目光与他对视，那一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莫名地惹人心疼。
“不要站在雨里等。”
少年移开目光，专心盯着路况。
可是如果换个地方，你还可以那么轻易的找到我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却也没有说出来，她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窗外斜斜的雨点急促坠落，明明很吵的雨声却偏偏被隔音玻璃挡在了外面，沉默中的尴尬随之而至，萧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下一秒立即捂上嘴。
还可以更惨的整她吗？
白皙的脸颊爬上一抹红晕，她明亮而清澈的眸子若无其事的盯着正前方，余光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情。
“不会再让你等了。”
这时，却听到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萧菡只顾掩饰尴尬，挤着笑脸玩笑道：
“那如果你食言了怎么办？”
“绝不会。”
对方不容置疑的回应。
萧菡收起笑容，默默地扭头看着他的侧脸，明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路况上，却依旧能够如此斩钉截铁的作出承诺，一心二用用的这么理所当然的——恐怕也只有他应少爷了吧……
后来她偶然在别人口中得知，那天应宸的爽约是有原因的。
太完美的人总是摆脱不了众多追求者的纠缠，面对那些如狗皮膏药般黏在他身边的姑娘，应宸总是能够处理的很干净，而且不留余地。但是青春期的女孩儿们总是对公主与王子的爱情抱以幻想，于是一波接一波的麻烦接踵而至，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停歇的那一天。
有一段时间，一个与应宸同班的姑娘终于鼓起勇气对他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他失约的那天，正是姑娘勇敢表白的一天。
传闻当天的应宸以谦谦君子的风范聆听了那姑娘的一番深情告白，在她炽烈的目光中，他却用另一种严厉的语气对她进行了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
“这位同学，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好好复习自己的功课，我大概可以理解青春期的梦对每个人意味着什么。但是很抱歉，那只是一个华而不实的梦！你将来要面对的并不是所谓的运气，而将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所以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用功学习，而不是在这里读着，用你学过的每一个华丽的词藻而编写的告白书。”
大概是他的语气和神情过于严肃，又或者是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么多的话，那姑娘突然吸了吸鼻子，委屈的大声哭了起来。周围人潮聚集，应宸尴尬的站在她身边第一次显得那么无奈。
那件事情就此翻过，但自从知道了那件事之后，萧菡便时常拿来在他面前说一说，经常逗得他抱着书本躲她老远。
“唉……”
“怎么了你？得了相思病似的。”
咖啡厅里播放着轻音乐，不远的位置中，几个年轻的姑娘正在轻声细语地议论着什么，萧菡被他们几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我都已经有五天没有见到他了，我的男神啊……”
一个短发女孩抱着脑袋，愁容满面的叹着气。
“得了吧，人家在的时候你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人家不在你又这样，早干嘛去了。”
她身边的坐着一位着装十分俏丽的女子，见她一副无药可救的样子，翻了翻白眼。
“哎！说真的，董事长不来我们盼着，来了我们压力又大，真的好纠结啊……”
另一位是个直长发，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满脸的八卦表情，那对棕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看起来特别精明的样子。
“我才不管！能看到他这样的极品帅哥已经是种福气好不好？再说了，咱们能有看到极品帅哥的机会，可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呢！你居然还抱怨。”
短发女孩说着，一脸不屑地拍了一下眼镜女的头。
三个人悠闲地喝着咖啡，却个个都愁容满面、唉声叹气的。萧菡无奈地摇了摇头，时不时地看一眼时间，心里便愈加担忧起来。
“不过，我听说今天上午，就刚刚……有个女人来找他呀！”
短发女孩喝着面前的奶茶，突然有了聊八卦的兴致。而她却不知道，她的话吸引了不远处萧菡的注意力。
“什么女人？真的假的？”
聊起八卦，眼镜女来了兴致。
“凭她是谁，只要不是苏小姐，咱们都不用怕。”
那个打扮俏丽的女子插话道。却惹来身边人的一阵白眼。
“看看你……至于吗？”
“哎不是我说啊，你们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未来老板娘的脾气，那叫一个娇纵成性，反正我是应付不过来。”
面对她们的不以为然，那女子一脸严肃。
“想想也是，这应董一表人才，怎么就看上了她？我说，还不如上一位呢！”
眼镜女叹道。
“这话怎么说的？”
短发女孩不明所以。
“你们不知道啊？上一位，就是咱们公司长期合作的那个——光影集团董事长的千金。人家好歹是个名门之女，我听说啊，她还和我们应董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呢！再怎么着，这修养也比姓苏的高上一千倍呢吧！”
眼镜女兴奋的讨论着眼前的话题，把自己打听到的八卦新闻全部分享了出来。
“嗯嗯，我也听说了，好像说什么应董对人家始乱终弃什么的。”
“别胡说，应董怎么会是那种人，说不定就是那被甩的女的胡乱造谣呗……”
听她们这么说自己的梦中情人，短发女不高兴了。
萧菡端起面前的冰咖啡饮了一口，凉丝丝的口感，一股淡淡的苦涩。耳边是她们兴致勃勃的议论，她从自己包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点开手机里的音乐。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抹黑影蓦地挡住了周围的光线，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立刻站起身抬头看着来人。许是因为动作太大，某人167的身高正巧撞上了头顶半吊着的装饰吊灯上面。顿时，巨大的尴尬蔓延开来。
萧菡的内心在咆哮，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发现那几个八卦女早已离开，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人注意到她，不然又要丢脸了……
“你来了……请坐……”
心里“砰砰砰”地跳着，她压着嗓子，有些不自在的说。
应宸没有说话，直接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她回到座位上，目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依旧是笔挺的黑色西装配着纯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领带端正地系在领口，非常正式的装束。那一对深邃而冷漠眸子，就像经过了千年、万年的沉淀，仿佛能够看透一切。他的唇很薄，带有一种淡淡的粉，有点小性感，只看一眼便会引起无数少女浮想联翩。他唇角边那抹浅色的淤痕不和谐的出现，似乎是用了什么高品质的药物，已经不太明显了。
有时候她会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种人？明明完美的不像话，从上到下、由里到外，最能吸引人，却也最不可靠近。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不需要，谢谢。”
清冷的语气不带丝毫情绪，服务员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离开。萧菡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似乎是刚刚喝完酒匆匆忙忙赶到这里的。
“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淡的品不出味道。
“你喝酒了？”
萧菡蹙着眉问。
应宸清冷的眸子微微眯起，片刻，他将目光转向窗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与你无关。”
“……”
沉默……久久的沉默……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静止……
“你的伤……”
“萧小姐不顾一切的把我找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看着他冰冷的目光，听着他冷漠的话语，萧菡的心一点点的碎了，被打断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怎么都无法继续开口。
是啊，她现在还可以站在什么位置去关心他呢？
“你——为什么要放任那些记者把视频放上去？”
沉默良久，萧菡终于找到了适当的理由，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颤抖。
“萧小姐觉得，我应该要隐瞒什么？”
他冰冷的眸子定格在她脸上，语气冷的可怕:
“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萧菡怔住……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明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只是想再看看你……
“想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萧菡突然沉默地闭上了嘴巴。藏在桌子下的手狠狠攥紧，指甲深深钳进肉里，却远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痛楚。
“萧小姐知道，我是个即将成为人夫的男人！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应宸淡淡地说着，五指伸开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中指的那枚钻戒亮得很刺眼。
是啊，她差点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有了新欢，已经不再属于她，所以即使是见一面，都会引起外界的猜忌。
很好！
是她没有顾及到两家人的脸面，是她不知廉耻的死命纠缠。
萧菡深吸了口气，面带微笑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一丝一毫的牵动，面对男人冷漠的表情，她突然与他一般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同样是纤细的中指，指腹间却有一枚不同款式的戒指。
“那么，请应先生收回曾经所作出的承诺，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她紧紧盯着他僵硬的表情，将戒指艰难地从指腹间脱落，泪也开始不听话的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当一切结束以后，她的心也已经死了。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就这样不顾身份的逼他和自己见面，好像自她在订婚宴上见到他的那天开始，她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萧菡了。
如今的她，已经开始不知廉耻地纠缠别人，这种行为是她一向最厌恶的，却也是她现在正在做的。
没错，萧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往自己厌恶的方向改变了。
一颗闪闪发光的戒指被轻轻丢在自己面前，应宸凝眸注视，不经意间，眸中闪过一丝哀怨。
“萧菡。”
低沉的声音终于有那么一丝的缓和，与他擦身而过的女子闻声停下脚步，却没出声也没有回头。
“没事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墙上的钟指针一点点的跳跃着，音乐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里。伴随着玻璃门漠然闭合的声音，应宸捡起桌子上的钻戒。
非常简单的款式，上面镶嵌着几颗小钻，在阳光的照射下亮着刺目的光芒。
这是她离开前他亲手为她戴上的，虽然看起来很不起眼，但却承载着他们之间所有的记忆。
可是萧菡，你却连这一点记忆都不愿意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