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乱

  不知道自己究竟趴了有多久，感觉像是一炷香的功夫又感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总之这段躲藏的时间对于一个好动的男孩子来说，很漫长。高度紧张加上全力奔跑，这让冉慕损失了大量的体力，很快他就开始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中，冉慕隐隐约约地听到在自己前方不远处传来了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听脚步声，不像是一个人走路发出的声音，倒更像是一群人在走路。

  难道大家这么快就都被抓到了吗？希望他可千万不要发现我呀。

  想到此处，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冉慕立即紧张得连粗气都不敢喘。

  透过树叶堆中那条特意留下的缝隙，冉慕看到远处有几个身影正在慢慢走进。随着脚步越来越近，似乎来的并不是自己以为的小伙伴们，看打扮是一队穿得破衣陋馊的成年人。从他的角度看不见这伙人的全貌，只能看到这群人脖颈以下的部分。

  他们中的大多数穿着破衣陋馊，但很明显他们绝不是附近的农夫们。

  只因为他们所有人手上都拿着武器。即使其中绝多数拿的都不是制式的刀剑，更像是用农具和刀具临时做成的，但即使是自制，那也是武器。再说衣着，与其说是破衣陋馊但更应该说是破甲陋馊的。除去极个别身着制式盔甲，提着长刀外，其他的穿得都是用木板、棉被、浆糊等自制的破烂木甲。

  如果冉慕离他们再近一些的话，他应该就能看到他们手中武器的刃上都残留着黑褐色的血迹。再近一点，他就能就能闻到空气中密布的血腥味。

  幸运的是冉慕并没有看见血迹，也没有闻到血腥味，更没有动。年幼的冉慕还以为这不过是一群当兵的，就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村子里吆五喝六还抢走大家粮食的那一群人一样。毕竟他还没到能准确分辨出士兵和起义流民间区别的年纪。

  只不过他还是能看出这群人的装备都好烂。相比于平日里看到的那些士兵身上的那些，他们穿的就是一身破烂。

  那伙“当兵的”行走路线并不经过冉慕藏身的大树，冉慕所躲藏的大树也足够遮挡众人视线。加之他们又像是要赶往什么目的地一般，并没有左右环视。种种原因导致了这群人并没有发现冉慕的存在，甚至看都没看冉慕这里一眼，很快就消失在冉慕的视野之中。

  “呼”直到最后一个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冉慕才敢呼出这一口憋在胸口的粗气。

  绷紧的神经又一次的放松了开来，升至头顶的太阳将温暖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冉慕的“树叶被子”上，冉慕只感觉自己身上暖洋洋的。一时间之前的疲倦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很快冉慕便带着甜甜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冉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冉慕家里有吃不完的粮食，连睡觉用的床都是用装满米的米缸连起来铺上木板搭的。家里的饭桌上每天都像过年一样。不，是每一天的菜比年夜饭都丰盛，顿顿都有肉，还是各式各样的肉。鸡鸭鱼、猪牛羊还有许多自己根本叫不上来名字的肉菜。每一天都能吃到大肉馅的饺子，饺子的皮儿还是用纯白面做的。最让冉慕开心的是，在梦里小红主动给了自己一块糖。冉慕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吃糖是什么时候了，攥着小红给的糖，冉慕终究还是抑制住自己想尝一下味道的念头。他想要好好保存这一颗糖，毕竟这颗糖可是小红姐姐给自己的。

  睡梦中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摇晃唤醒了美梦中的冉慕。伴随着摇晃的还有一阵阵的呼喊声“小孩儿！小孩儿！”

  冉慕缓缓的睁开了眼，此时的阳光已不像睡前的那般刺眼。一个男人脑袋占据了冉慕大部分的视线。因为背光，冉慕根本看清他的长相。他只看见在这个男人四方的脑壳上还竖着一根杆子，既神奇又好笑。

  冉慕醒了过来，陌生男子可并没有丝毫地放松。不但没有放松，手上反倒是更加焦急地摇晃着起来。本身就没吃午饭的冉慕再被他这么一摇晃就更晕了。

  “别晃啦！”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冉慕可算是挣脱了男子的手掌。

  “小孩儿，你伤着哪里了？”男子边问边掀开冉慕的衣服，看看冉慕究竟是哪里受了伤。

  “你干嘛啊！”长这么大，就连父母也不会如此粗鲁地掀起自己的衣服。眼前的男子与自己非亲非故，凭什么对自己动手动脚。而且万一游戏还未结束，经他这么一通折腾，自己怕是想不被发现都难了。

  “哦！没事儿就好！”见冉慕真的没事儿，陌生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很显然他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办。陌生男子将冉慕扶了起来，这时冉慕才发现在陌生男子的身旁还立着一匹栗色的马。至于陌生男子头顶上根本不是竖着什么杆子，而是背后背着一把长刀露出的刀柄。

  踩着马镫飞身上马，刚准备提起缰绳就走，陌生男子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转头对冉慕问道：“小子，林子外有一然村，你知道在哪儿不？”

  “你说的是冉家村吧？”

  “对对对，差不多就是这名。”

  “那是我家！”冉慕大概回忆了一下自己奔跑的方向，“顺着那个方向出了树林就能看到了。”随手一指自己家的方向，冉慕一弯腰就打算窝回刚刚在藏身之处。

  “太好了，你快跟我走！”一听冉慕是冉村人，马背上的陌生人一俯身，左手这么一抄抓住了冉慕的后脖领。再用力一薅，冉慕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力提起然后轻飘飘的落在了马背上。

  “你干嘛！”被火速掳上马的冉慕大惊失色，这个男人究竟要对自己做什么？

  只听见陌生男子在背后对冉慕说：“抓紧绳子！不论怎样不要松手！驾”

  只听见一声马的嘶啼声，二人座下的栗马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这可是冉慕第一次骑马。他只觉得有一股巨力轰击在了自己的胸口，还有一阵狂风吹得自己睁不开眼睛。

  “小孩，睁开眼睛来看路。别怕一会儿就会习惯的！”谁想到陌生人在骑马在林子里穿梭的同时还能注意到冉慕的状况。

  陌生人的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恍惚间竟让冉慕感到信任。回想两人相遇之后，他并没有伤害过自己。冉慕便试着慢慢的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冉慕就适应了骑马疾驰的感觉。

  “往那棵树的方向走···错啦···是那边那颗···对对对···沿着那个方向很快就能出去。”很快马背上的冉慕已经没有刚上马时的紧张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可是这样的畅快感并没有持续很久。

  很快两人骑马就来到了树林的边缘处，透过前方零零落落的树木。马背上的二人已经隐隐约约的看到树林外的景象。

  树林外本该是一片众人收割欢声笑语的美好景象。但此刻透过树木两人却看到树林外正闪烁着妖异的橘色光芒，伴随着光芒的还有冲天的浓烟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陌生人暗道一声坏了，至于冉慕早就被眼前这幅恐怖的场景吓得失魂落魄。来不及关注怀里冉慕的状态，男子反手便抽出原本背在背后的长刀，一转刀柄用刀背狠狠地抽打了一下座下栗马的臀部。只听见“咦”的一声嘶鸣，栗马在疼痛的催使下速度又明显的窜了一截，带着二人一个小跳便越出树林。

  此时的田间就是地狱。

  丰收的田地里不但有灿灿的金色，更多的是刺眼的红色。平日里冉慕所熟识的叔叔伯伯们，七横八竖的躺倒在自家的田地里。从他们身上流出的血浸湿了身下的土地、飞溅在原本应该代表着美好的庄稼上。他们中的很多人死状极其凄惨，身首分离、死无全尸的不占少数。还有少数挨了刀倒下却还没咽气的人，正蜷缩在地上不停抽搐。在他们的不远处，正有个人正拿着武器，挨个给还没咽气的人补上最后一刀。

  闻着空气中浓烈血腥味，冉慕“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伴随着呕吐物的还有冉慕的眼泪和鼻涕。正当冉慕感觉自己随时就要昏死过去时，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头上。

  “小娃娃，我帮你杀光这群畜生。”冉慕回过头去，在泪目中他看到自己身后的男人早已不再是刚才看到的那副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通红的面具，就连唯一露出的位置也是血灌瞳仁、满是愤怒。

  不再多说什么，陌生人将手里长刀一横。原本森冷的道口此时在红、橘、金三种颜色的映射下反射出妖异的光芒。只见他丝毫没有要降低胯下栗马速度的意思，反倒是夹紧了马腹催马的奔跑速度又提升了一截。

  不远处正在补刀的士兵，此刻也已听到了马驹奔驰的声音。他还很好奇的抬起了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在这时候来这种地方。他抬起了头就再也没有低下去。他只来得及瞥见一抹寒光，紧接着就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脖子还凉凉的挺舒服的。他想摸一摸，可是手去哪里了？哎？李四和王二的头怎么飞到了空中？那个没有脑袋站着的人有是谁？怎么那么像自己呢？

  下一秒，一抹栗色的“闪电”飞逝而过，向冉家村飞驰而去。

  身后只留下五颗还挂着迷茫的人头快慢不一的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