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外门
张之鹤何许人也？峨眉派外门丙字辈弟子，（在冉慕没来之前）整个“进学堂”里天赋最高的弟子。入门仅一年，便已踏入练骨之境，实乃当时之天才也。其叔祖父曾是当朝辅政大臣张华，位及司空，封庄武郡公。其父、叔父亦曾是朝中三品大员。张家曾几何时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关中大族。奈何其叔祖父张华不幸卷入赵王谋反事件，被政敌司马伦、阎缵杀害，并移三族。一代大族，土崩瓦解，幸而其父张景后得性而逃，逃至益州。担心赵王司马伦会派兵捉拿自己及家人，张景后不得已将儿子张之鹤送上峨眉山。时年张之鹤方才十二岁。（尽管张之鹤未到弱冠之年，但如果被抓到一样会被流放，流放的孩子基本等于是等死了。）
入了峨眉派，便成江湖人。朝廷江湖两不相干，是多少年来双方共认的规则。故而张之鹤的这条命算是保了下来。
作为没落大族之后，张之鹤这一年在这“进学堂”内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小心翼翼，深怕得罪了堂里某些当朝权贵之后。曾几何时自己是整个晋朝中最被看好的后辈，如今却落得拾人脸色过活，真可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山上一年的生活，让他“学”会了始终带着一副笑脸迎人，“学”会了谦卑，“学”会了忍。
所以即使面对着小上许多的冉慕，张之鹤对他的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是更盛了几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能耐在大典之外接受试力入堂的。
张之鹤恭恭敬敬地向冉慕施上一礼。冉慕自从离开冉家村后便频繁看见“施礼”，小脑袋一转便明白张之鹤这是在与自己打招呼，便有样学样的回了一个。殊不知施礼的高度、动作与双方的年纪、身份都存在着紧密的联系，他这照猫画虎地一拜，非但体现不出尊敬，反倒是显得有些轻蔑的意思。
张之鹤并未作声，只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藏于心间。
“鄙人姓张，名之鹤，字平天。贤弟若不嫌弃，可以叫我之鹤兄。”
“我叫冉慕，你就叫我木木吧，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的。”
对于冉慕的言行，张之鹤有些费解。
怎么看，眼前的冉慕都不像是贵胄，倒像是山野村夫之后。对于礼数一窍不通，言语间都是些粗语，莫非他是某位将军之子？可是在自己的记忆中，朝中未有冉姓武将啊？莫非是化名？亦或是新贵？冉慕短短的一句话，却引发了张之鹤的无数猜想。
“冉师弟，请随在下去往贤弟的住所。后再领贤弟四处熟悉堂内环境。至于书本、衣物及一数应用之物，在下会吩咐侍者送至贤弟的房内。贤弟可有不满之处？”
事无巨细，张之鹤皆已想好，字字句句，皆在礼。冉慕心中甚是感激，只是张之鹤太过客气，不免让人觉得难以拉近距离。
“谢谢你，之。。鹤师兄。你就不要叫我什么贤弟了，就叫我木木吧。”
“不必感谢，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对于冉慕的要求张之鹤只是一笑置之，“贤弟请随我来吧。”说完领路走下石台。
两人穿过庭院，面前是一片整齐的屋子，此处便是供外门弟子住宿的区域。一路上，所有碰到的外门弟子无论长幼，张之鹤皆是微笑、行礼，一言一行滴水不漏。此片区域位于庭院东侧，成四方形，西高东低，依山而建，其中部分房子因地势或略高或略低。其中房屋整齐排列，以十为行，以廿为行，共廿十之数，向东绵延。两行之间，间隔一丈，两列之间，间隔三丈，以确保每屋的阳光。即便如此，在此住的久了，就能发现各屋之间还是有着些许的差距的。
这一切冉慕不懂，张之鹤却是深谙其道。念想一转，张之鹤决定以此为机会，探一探冉慕的底。
关于谁住哪屋这种小事儿，教头和教员是不过问的。能否住上好屋子，往往得依靠实力（实力强无人敢和你争）、人脉（与师兄关系好可以提前知晓可靠情报）、运气。
大典已过，外门弟子们都早已挑选完毕，已无单独的屋子，冉慕只能和其他单住的弟子合住一屋。不过这里的屋子本就是设计给两人合住的，绝大弟子也都是双人合住，所以和其他人合住其实并不委屈冉慕。只是这剩下的几间屋子，为何只住进一人是有缘由：房屋破败、居住者孤僻凶恶、内有异味、以力强占等等。
冉慕自然不知所住房屋是可以自行挑选的。他就这样傻傻地跟着张之鹤走进了房屋之间。
两人一进居住区，便西北走去，直至接近边缘方才停下。此处山势低陷，房屋低于四周。自远处看除高度外并无端倪，但一走进尚未入内便有一其他时间屋内昏暗要点灯方能看清屋内布局。故而屋内的家具腐坏严重，每位经久不散，奇怪的是虽有霉味却不见霉斑。
“冉师弟，可能需要委屈你了。其他的屋子都已住满，这间尚有一席。其实这里相比于其他，也就是暗上一点，潮上一点。待侍者打扫收拾之后，便会好上许多。”看了看冉慕的反应，张之鹤继续说，“如若贤弟在此有相熟的朋友或是家族相识的，亦可以转告在下，在下可以帮贤弟从中撮合，搬至他处。如若没有也不要紧，若是愿意花些银两在下亦能帮贤弟想想办法。”话至如此，张之鹤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冉慕。
“这里很好啊！比我们冉家村最好的屋子还要好上很多呢？”冉慕光顾着打量屋内的陈设，丝毫没有听出张之鹤话中的深意和陷阱。
“既然贤弟喜欢，那在下也就放心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和煦模样，张之鹤的却愈发的困惑起来：冉家村？比最好的房子还好？莫非他真的只是个山野顽童？那他又凭什么上的山？凭什么得到侯教头如此重视？
“谢谢之鹤兄。”
“既已满意，在下便领贤弟熟悉熟悉进学堂内其他地方吧。”
“好呀好呀，我们快走吧。”一听还要去其他地方，好奇心驱使着冉慕拉起张之鹤的手就往外走。出了门发现自己那里也不认识，方才乖乖地又退回了张之鹤的身后。
出了屋子，两人向西北走去。不一到半炷香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庭院的北侧。北侧的区域的面积与居住区差不多，内亦有房屋。不同的是，此处房屋各有高低，数量较少，最高者达四五丈之高，最低者不足一丈，且大小不一，排列也不似居住区的房子那般整齐划一。之前冉慕的一试、二试和最后一试都是在北侧屋内进行的。
“贤弟，这里是练功区，也是以后你每日所处最久的区域。贤弟，你眼前的各色房屋都具有各自功能。每间屋子的门上皆有一匾，匾上有每间屋子的名字。读之便基本可知每间屋子大致功能。”
“嗯，可是我看不懂那上面画的什么东西。”冉慕一抬手指，赫然指着匾上金字。
“啊？”这又一次出乎了张之鹤的意料，不禁有一丝失态。此时在他心中几乎已经确定冉慕就是一名山野村夫家的孩子。没有家族、没有背景、没有钱财、没有文化。没有家族他又是凭什么上的山？他的领路人是谁？“进学堂”内哪一个弟子不是背负着家族使命的，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他又是如何通过试力的？
张之鹤越想，心中得疑问就越多，疑问越多他就越心神不宁。
“你真的不认识字？”张之鹤的声不受控制地上扬了一个八度。冉慕的身份在张之鹤的脑海中愈发的神秘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山野村夫才能将自己的儿子用何种方式送上峨眉？
“嗯”冉慕哪里知道此时张之鹤心中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还傻傻地继续说，“我爹跟我说过，别看他不识字，但就凭着一把子力气养活了一大家子人。所以识字没什么用，不识字也没什么，倒是身体要好才能干活儿养家。”
“那你大概需要尽快学习认字了。若是不认字，你在这“进学堂”内怕寸步难行。这样吧，为今之计是在你认字之前，要去哪间屋子自己又不认识的就询问侍者，让他带你前去。”
“有几间屋子，在没有教员的授意之下，你不要随意前往。那里是女弟子们学习的地方。”张之鹤手指的是西北角的几间屋子，这几间屋子都是紧挨着的，在整个习武区中自成一域。不过单从外表上看，看不出来这几间屋子与其他的有何不同。
“啊？女弟子？”
“正是，你有所不知，在这峨眉山上有专门的女修。只不过往日里她们与我们都是同样打扮，也不许扑妆抹粉的，所以如不细看也难以分辨。”
此时的张之鹤对于冉慕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明显的转变。言语之中一句一个的敬词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师兄面对师弟的姿态。
“我带你再去看看其他地方吧。”
冉慕点点头，充满好奇地跟着张之鹤身后。
两人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转遍整个进学堂。张之鹤尽职尽责地为冉慕介绍了每一间屋子的具体用处，以及祖训、门规内容。冉慕是越转越兴奋，张之鹤是越转越心急。一路上他用尽了方法试探冉慕，除了更加确认他不过是一个乡下的穷小子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到了最后，张之鹤不得不放弃从冉慕口中得知他为何如此受到重视的真相。
既然放弃了就没有耗着的必要了。张之鹤带着冉慕领完应用之物后，便陪他回到了他的住处，随后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