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光

  就在朱来贵满月没几天的一个晚上，已经九点多了，月光很亮，照进了每户瓦缝里，朱家村人们相继进入梦乡了。

  香雨突然肚子疼，村里的三轮车早上出村还没有回来，他们已经来不及去镇上的卫生院。村里的两个接生婆早已不给人接生了。一家人都手忙脚乱，朱家富急急忙忙地跑来找何梅，因为村子里何梅曾经为何小妹接生过一个孩子朱仙晴。

  此时，何梅已经躲进了被窝，她听见前院有人一边急促地敲着门，一边大声地喊：“何婶，何婶。”何梅还没有辨别出是谁，朱家宝家前院的大黑狗见此不停地叫。何梅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来，边往前院大门走边问：“谁啊？什么急事？”

  “何婶，是我朱家富，香雨快生了。赶快到我家去看看。”火急火燎的朱家富一看何梅走了出来，便惊喜地答道。何梅前院的大门没有关上，便和朱家富匆忙赶路。两人一路小跑着。寒夜中，一路上冷飕飕地风直往骨子里钻。还没到屋子里，朱启昭的家传来了呱呱的婴儿声，香雨的儿子提前半个月出生了。

  何梅连忙把剪刀消毒剪断了脐带，把婴儿包裹好，放在香雨身边。何梅突然为自己刚才利索的动作吓得一身汗。

  一家人望着香雨母子俩，顿时都觉得喜悦无法言表。月光透过瓦缝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像是银色的光，照见了每个人的表情。虽然是寒冷的冬天，屋子四面漏风，此时变得异常温暖。

  想着当初小七生孩子的时候，何梅和家人也是一样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大家一起聊了一会天，朱启昭便和老婆邱菊打着手电筒将何梅送到前院大门口。

  何梅回屋发现，朱爱明，朱桂花，小七，朱爱宝都在床上没睡着，他们刚还在讨论香雨呢。她一推开门，朱爱明便立即打开床头的开关，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见桂花喊道：“妈，回来啦！香雨生儿子还是女儿？”生孩子，性别永远都是第一关心的话题。

  “儿子，儿子。你不知道朱启昭有多高兴！”何梅边关门插门栓边答道，冻得通红的脸上笑容满满的。

  “你还说人家，一个月前你抱孙子不也是高兴得不得了。还特地去街上和我喝了两杯。”朱爱明看着这个似乎忘记寒冷的何梅说道。

  一边卧室的桂花，一边卧室的朱家宝小七都忍住笑了。月光照着她们的小脸，只有晓跃和来贵睡得香甜，大家说话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

  “你这个老头，我抱孙子我高兴还不行，你就记得这个。”何梅一边说一边脱衣服迅速躲进了被窝，一不小心碰到朱爱明的身上。

  “哎呀，你两条腿都冻成冰了，孩子接生好了不早点回来？”朱爱明一边说一边按了一下开关。

  “都像你这样享福就好了，我就是操心的命。”何梅突然有点不高兴了，朱爱明也不知道哪里又说错了，于是不说话了。

  何梅脑子还是在回味着朱启昭全家的幸福笑容，灿烂无比。不一会，朱家宝全家很快进入梦乡了。

  然而朱启昭和邱菊高兴地回到家，他们并不是高兴得睡不着，而是紧接着一件事情让他们全家开始发愁，夜不能寐。

  香雨生下孩子，平静地躺在床上，似乎没有多大的产后疼痛，她正精神呢，和朱家富聊天。她要等着朱启昭和邱菊回来说话。朱家鹏和蒋齐军也在客厅等着他们回来。

  朱启昭一回来，香雨便要他兑现承诺。然而这个承诺，朱启昭哪能兑现？一万元现金哪里来？他们买香雨的钱还有一万多还付账。

  其实，朱启昭家里和吴阿婆家里差不多，都是极其贫困的。朱启昭家每年的公粮代金都是欠着村里的，只是每年出义工的时候，朱家鹏可以按时去做义务工。到处欠钱就是朱启昭当时生活状况。

  在大家的劝导下，朱启昭答应香雨，孩子生下第三天，办了一次三朝酒先收一笔礼钱给她。办三朝酒，这也是村里习俗，孩子出生第三天（不一定非要等到满月）办酒席宴请亲朋好友。亲朋好友参加酒席，礼钱自然少不了的。但这礼钱总共也不足两千。这让香雨很失望。

  当香雨一二再而三地让朱启昭兑现承诺时，朱启昭不得已亮出了自己的欠债情况。香雨一听便觉得上了朱启昭的当生了孩子，一吵二闹三上吊，甚至以孩子性命相威胁。

  邱菊看香雨太狠心，便把孙子抢了过来，但是孩子没有奶吃成了大问题。那时奶粉是奢侈品，要到城里买，村子的孩子们要么吃别人的奶，要么喝粥汤。何梅觉得邱菊的孙子可怜，刚好小七也在哺乳，便让邱菊把嗷嗷待哺的孙子抱过来吃点小七的奶。

  即便这样，关在屋子里的香雨也是仍旧天天吵着要钱。朱家鹏家里天天闹得鸡鸣狗跳，朱启昭也觉得自己很累。有一天早上，朱启昭的老婆邱菊在日夜的吵闹和劳累中老胃病复发了。于是朱启昭便决定不再关押香雨，而是让她自由选择要么留下安心过日子，要么可以独自离开，适当给予补偿。朱家富，也愿意拿出自己部分积蓄给父亲朱启昭。

  那时朱家鹏和蒋齐军去做了义务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朱启昭没有征求朱家鹏的同意就放走了香雨。

  那天，村里做义务工的人们还么回来。天气已经是异常的寒冷，清晨已经结了霜冻，香雨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和三千元现金离开了才满月的孩子。临走前，她看都没看一眼睡在邱菊身边的儿子。她本想去抢那个孩子带着她一起走，后来想想把孩子留下，自己以后还是有脸回来的。

  不管香雨以前多么胡搅蛮缠，态度多么恶劣，朱家富还是将香雨送到村口的马路边，嘱咐她有空回来看看孩子。香雨突然大哭起来，嘱咐朱家富照顾好她的孩子，毕竟虎毒不食子，儿子是她的骨肉。

  香雨走后，朱启昭和邱菊对村里人说，家里穷，香雨生完孩子出去打工了。而生病的邱菊不能再照顾孙子了。朱家富却无疑担当起这个可怜孩子母亲的职责。

  朱家富还是按照邱菊的意思，经常带着孩子去朱家宝家坐坐，小七总会不忍心给哇哇大哭的孩子吃几口奶的。

  邱菊总是说，朱家宝有福气，小七姑娘善良贤惠。朱家鹏倒霉，香雨狠心，孩子可怜。

  不过这孩子也幸亏遇见了小七。在香雨走后的第三天，朱启昭给这个一直没有空闲取名的孩子取名为朱一恩，意思就是孩子长大以后要对一人感恩，这人便是小七。邱菊让朱家富抱着朱一恩去认小七为干妈。

  何梅一家一听邱菊一家要朱一恩认小七做干妈开心得不得了。然而这做干妈的，按照习俗是要买些礼品，尤其那个银锁是少不了的。当然银锁买不起的话，买个象征性的塑料锁挂在孩子胸前也可以。

  何梅说要让朱家宝去买个10元钱的塑料锁，朱家富死活说不要，只要朱一恩天天能够蹭点小七的奶吃便心满意足了。

  小七抱着来贵找了桂花，让何梅把家里来贵满月的银锁拿出来借给一恩戴一会，算是彼此认了干妈干儿子。

  何梅一开始对这个想法很犹豫，心想这银锁能锁住一个人的命，还能锁两个人的命？

  “妈，别犹豫了，这银锁一恩戴过以后，一恩和来贵就是兄弟了。”桂花催促道。

  何梅听这么一说，让朱爱明把箱子搬下来，慢慢把银锁从箱底翻了出来，然后又放了进去，然后又拿了出来，反反复复几次，不过最后还是战胜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把银锁递给桂花，小声说：“就戴一会。”桂花看着母亲何梅不舍的样子差点噗嗤笑出声来，说道：“就一会。马上还你。”

  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桂花给一恩戴上来贵的银锁，彼此就算认过干妈干儿子。小七连忙把来贵给了桂花，

  于是，小七有了新朋友朱家富，有了干儿子朱一恩。还有朱家富的儿子朱北斗，也经常来串门，朱家宝家因为有了儿子之后，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小七的心情比以前要好很多，虽然以前她比较满足但是并不感觉幸福，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是母亲倒是幸福起来，脸上的笑容再也不是装出来的那种不自然了。甚至有时，她还会唱几句大家都听不懂的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