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 面试
面试
“你叫吴阿土？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宇恒公司？”
“我看到网上信息啦，这个董事长是我们老家的呀，按辈份算，我该叫他小舅公呢。”
“舅公？你多大岁数？董事长多大？”
“辈份呀，我们家辈份小。我妈叫他妈妈，叫舅婆娘娘的。”
“哦，要这样算，整个吴村都是亲戚吧！再说说，除了这个，还有啥个原因，要来宇恒公司。”
“还有嘛，是因为我养鱼呀，我养了几百亩鱼塘，宇恒说要搞水产品市场，还有鱼类加工，我就决定加入啦！”
“那好，请问，你来公司，能做什么？就是说，什么样的职位适合你？”
“这个，我没有想过。我读书的时候，小学里，倒是年年做班长的。”
有法此刻不由仔细观察那个“班长”。平头，矮个，倒是个精明人，有点土气，憨厚，又有村里人的勤勉。这样的人，自己当然要用。于是给他的简历表上，写了个“留”字。
“下一位，司徒觉-----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宇恒公司？”
“我看了招聘信息了，觉得有意思，就来了。”
“有意思？说具体一点，有啥意思？”
“这个，我看你，不一定明白。还是右边那位大哥，大概能理解。”
“右边那位大哥？”混世魔王吃了一惊。有法也浑身一颤：莫非对面那个西装笔挺、身材魁梧的官员摸样的人，也能看见隐身的有法？
“是啊，我想，这位大哥才是公司董事长，真正的决策者吧！”
有法仔细看他，觉得似曾相识，这个人眉清目秀，戴着眼镜，五官看去，像新书扉页上的朱自清。
“那你简单说说，有啥意思，司徒先生？”有法忍不住开口道。
“这个，我想可能，做一点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那人把明亮的眼睛盯着有法。
有法感觉他的眼睛里发出狼一样的荧光，心里一怔，这又是一个跟混世魔王一样的新鬼！那么，他是怎么死的呢？是因为想做事做不成，觉得人生没意思吗？还是做了不该做的事，痛感该做的事没有做？
“那么，请问，你来公司，能做什么？就是说，什么样的职位适合你？”混世魔王插言道。他这是按照程序，提出第二问题。
“这个，我不大好说，就看你们怎么用人啦。”那人说着，还是看看有法。
有法找出那个人的简历，不由翻看他填写的内容。从简历看，这人曾是文科状元，华南政法大学毕业，做过秘书，团书记，管过银行预算，干过招商引资，年轻有为，前程似锦。忽而深入基层，扎实锻炼；忽而一飞冲天，少年得志。最后有如挑战者号飞机，折戟沉沙——那个部分闪烁其词，言语含糊。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简历，到去年年底，戛然而止了。
有法在纸上又写了一个“留”字，后面还加两个草字“副总”，后面是一个问号。
“下一位——赵玉环。”混世魔王又喊道。
这回出来的，是一个靓丽无比的姑娘。她应该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上身是敞开的牛仔衣，露出里边雪白的毛衣，下身是褪色的牛仔裤，裹着饱满的大腿。脸色红润，应该不是新鬼。她大概胡乱投简历，到处去应聘，所以才会到达这里。混世魔王见到她，嘴巴都合不拢了，哈喇子挂下来。有法一看，胸部确实挺拔饱满，很扎眼。这样的身体，无需面试，已经在心里给了她一个位置，至少她可以做公司的形象大使啊！
“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宇恒公司？”过了好久，混世魔王终于照章办事问道。
“我妈让我回乡就业，看到你们就在这边搞大公司，就来啦。”
“你学的是什么专业，进公司能干啥？”
“西班牙语。英语也会呀。”
“那公司现在刚刚创办，用不着。”
“让我做文秘也可以呀。”姑娘不满的说，“怎么，还嫌我上不了台面呀？”
“不是。我们是怕委屈了你。”
有法注意到，女孩是看不见自己的，于是断定，女孩应该不是新鬼，还是凡身。这点让人心安一些。如此如花少女，生命才刚刚开始，不该早早夭折。他拿过她的简历——那简历上写着一行行英文，自己根本看不懂——又在上面写上一个“留”字。
面试继续。下一个出来的，是一个学生打扮的毛头小伙子，一坐下，竟把他的小眼睛斜着直盯有法，然后，直直喊了一声：“三娘舅！”
“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宇恒公司？”混世魔王问道。
“三娘舅，我妈叫我来找你。”大学生还是看着有法，说道。
“你妈？你妈是啥人？”有法问，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吴村孩子的脸相类似的人，没有结果。
“是我阿爸，叫你妈姑婆的。我爸叫有林。”
“哦，有林的儿子！”有法立刻想起有林来，那是以前的会计先生，绰号“小诸葛”，算得上村里的文化人。他的儿子出生，有法已经出去当兵，自然不熟悉了。后来几年回一趟村里，偶尔听得有人说起“有林的儿子“，说是个神童，文曲星下凡。这神童，怎么会来我这里呢？
这么想着，不由翻阅简历。前面是什么初中什么高中毕业，后面是“北京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就读。再后面，没了。有法正在疑惑，一个首都读书的高材生，怎么会回到老家来找工作？发现简历纸下面还有一张白纸，上面混世魔王写的几句说明。“吴春生，董事长亲戚，大学高材生，去年12月25日，因为失恋，从学校宿舍八楼楼顶跳下，当场死亡。”
原来如此！
有法拿过那孩子的简历表，在下面写了一个“留”字。
到此为之，他每一个都写了“留”。这么看来，自己是来者不拒啊！
可是接下去几个，却他不得拒绝，而且心里老大不痛快了。譬如有一个黄毛小子，问他为啥要来公司，他答，好玩，看了招聘广告，觉得好玩。问他有啥好玩。他说，人生嘛，就是一场游戏。那小子显然不是新鬼，他看不见有法，可是有法觉得他虽生犹死，这样的人，公司是断断不能要的。
还有一个，是个下岗女工。问她为啥要来公司，她答，拿工资，养家糊口啊！这一点没错。再问她能做点什么，出问题了。说是样样都会，有法一看，样样会，其实是样样不会。再问她是否了解公司性质与宗旨，问题更大了。她开始破口大骂改革开放，市场经济，什么白猫黑猫，都是扯淡。最后一个问题，是如果录用，你适合那个岗位，她居然说，我适合管财务——我家里管得紧着呢，老公用一分钱都要向我报账。
“那你老公，不反抗吗？”有法不由插嘴问道。他几乎忘了自己是隐身的，女人不一定看得见。
“他敢！”女人怒目圆睁，吼道。她转头过来看他。她看见了有法。
有法不由再看简历，下面空白处混世魔王也写了备注：“此人去年11月22日夜晚，因家庭纠纷服毒身亡。”
有法恼了，一甩简历，朝混世魔王招呼道：“好了，今天面试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