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画里江山 下
张画琼说道:
“华二哥、曹三哥,方才见你们二人同时出手,接连点了韩教主背后‘阳关’‘玄枢’‘中枢’‘神道’‘身柱’‘大椎’诸穴、肩胛‘中俞’‘乘风’‘巨骨’‘肩后’诸穴、双臂‘曲池’‘三里’‘四渎’‘尺桡’‘会宗’‘外关’诸穴,我心里就认定,你们与我的判断一致,韩教主的伤情,已经危重到奇异至极、凶险至极的境地。”
“画仙姑娘好见地,”曹鸿钧道,“说来惭愧,如何营救像韩教主这样拼力擎天、固神拒险的情形,我们兄弟也只是听师父与大师兄讲过,从来未曾亲试。今天侥幸救得韩教主离开险地,并且没有造成他吐血而亡,已是万幸!下一步该当如何,我们可真是不知道。只是听师兄说,救治这种内伤,一定要缓缓为之。画仙姑娘师出名门,浮鹰岛武学无所不包,一定知道下一步该当怎么办!”
张画琼道:
“二位大侠谬赞,我不过是岛主的侍女,所学极其有限,但可巧的是,如何救治这‘箍魂障’,我倒还真学过!”
“‘箍魂障’?”华鸿鸣道,“妙哉妙哉!这个内伤的名字,真是应尽了韩教主当下的情境,是贵岛主所取吗?”
张画琼点头一笑,说道:
“正是。岛主不仅给这种内伤取了名字,还细述了救治之法……”
“我说画姑娘,‘箍魂障’就‘箍魂障’,能不能不要那么多废话,快点想法子施救?等你将你家岛主的妙法讲说完毕,恐怕韩大哥身子都凉了!干脆就叫刘老二给韩大哥糊上河泥、塑成个真身,再于此地建一个韩王庙,让他享受烟火供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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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汪赤威打断张画琼的话头,没好气地叫着,话语里满是讥刺之意。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何酒琮轻轻放在身边,然后撕下一块衣襟,想要缠裹住被吉熠存打碎了骨头的右脚。
曹鸿钧瞪了汪赤威一眼,正要开口喝骂,却被华鸿鸣一把拉住。
华鸿鸣紧走几步上前,伸手托住汪赤威右脚的脚踝,口中说道:
“我来帮你!”
说着,华鸿鸣手上用力,将伤足的筋骨复位,而后向怀中取出两贴黑黢黢的膏药来,上下包裹着贴在汪赤威的伤足上,再从汪赤威手中接过破衣襟,把伤足紧紧缠好。
汪赤威忍住剧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多谢!多谢华二侠!小弟江湖浪子、位卑人轻,得蒙华二侠亲自给我治伤,还把落雁峰秘制的‘续骨紫金贴’用在我这只大臭脚上,感谢之极!荣幸至极!”
一边说着,汪赤威一边斜了曹鸿钧一眼,心中想道:你瞧瞧你二师兄,比你他妈强太多了,哪里像你一样小肚鸡肠、狗眼看人低!
这时,张画琼在一旁说道:
“汪先生,你不知道韩教主伤势的厉害,就不要插言。救治这种内伤,必须舒缓、最忌操切,即使耽搁一个时辰,韩教主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胡乱救治,韩教主元神错乱,一口鲜血喷出来,必死无疑!而且,治疗这个内伤,必须先寻一个安安静静、无人打扰的所在才好。此地实在是太过吵闹,咱们需要换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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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先生!我五弟呢?”一旁率领众教徒看护救治杜遵道等人的刘福通,忽然急急问道,“这些昏睡的人里面,为什么独独缺了我五弟?你身上这件长衫,好像原来是我五弟的衣服。这……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汪赤威叹了一口气,说道:
“还是你刘老二,看事周全,义气深重!比起浮鹰岛的姑娘,讲义气多了!”
说着,汪赤威抬头看了一眼“画仙”张画琼。
张画琼心中一惊,猛然醒悟!她一边在心中自责,一边连忙对刘福通说道:
“这位壮士,不要多言,快快带领你的随从,到废墟里去挖掘!”
刘福通惊道:
“什么,姑娘你是说,我五弟早就被埋在了废墟里?”
“非也非也!”张画琼急道,“详情暂且不论,你的那个五弟,跟着我的一个姐姐、还有一个五十一岁的女道士,一起跌进了一个深坑之中!就是因为突现深坑,这大殿才会倒塌!那深坑的位置在大殿正中向北,原来岳王神像所立之处,快去快去!”
刘福通听了,将手一挥,留下几个教徒看护昏睡着的杜遵道等人,余者全都跑向大殿废墟,搬搬抬抬地开始挖掘起来!
汪赤威在一旁补充道:
“喂!你们小心点,那个五十一岁女道士是个坏人,找到了直接掐死,千万别他妈的客气!”
刘福通却又返身跪倒,对张画琼说道:
“这位姑娘,我在此带人救我五弟他们,拜求你、还有华二侠、曹三侠,无论如何要救我大哥一命……!”
张画琼道:
“壮士请起,我们自当尽力而为。只是此处太过嘈杂,我需要一个安静的所在。华二哥、曹三哥,你们抬着韩教主,咱们到南面河滩芦苇丛中去!”
“我也去!”汪赤威喊道,“画姑娘,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你去个鸟!”曹鸿钧骂道,“就属你话多爱聒噪,老实留在这里吧!”
张画琼略一沉吟,道:
“曹三哥,带着汪先生吧,待会儿治伤的时候,弄不好就会凶险万端,咱们三人需要心无旁骛。汪先生虽然伤了脚,一手凤尾银针的暗器功夫还是极厉害的,让他在左近给咱们警戒护卫,很是有用!”
“妈的这话我爱听!”
汪赤威好像得了尚方宝剑似的,扛起何酒琮,左脚一跳一跳,飞也似抢先奔出岳王神庙大门,径向黄河岸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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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已过,黄河南岸这一带滩岸之上,漫无边际地生长着好大一片芦苇丛。
张画琼带着大家走到芦苇荡深处,又看了看韩山童的情状,而后对华鸿鸣道:
“华二哥,借你的宝剑一用!”
华鸿鸣毫不迟疑,拔出腰间宝剑,交到张画琼手中。
张画琼握剑在手,先是赞了一句“果真好剑!”紧接着,宝剑挥动、脚步游走,开始用宝剑砍削周围的芦苇。
华鸿鸣与曹鸿钧凝神一看,不禁都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
他们的师父落雁峰君曾经说过,当今天下的剑术,以他们华山落雁峰的“停雪剑”和浮鹰岛的“萧叶剑”为武林双璧。
今天他们二人看到张画琼用剑之法,气度、神韵、走锋、驭气,乃至手、眼、身、法、步,当真是与落雁峰的剑法既大有不同、又各擅胜场!
转眼之间,张画琼已经用宝剑将周围的芦苇砍倒了一大片,以韩山童所在之处为圆心,开辟出了一个径有十丈的扇形空场。
华鸿鸣、曹鸿钧、汪赤威三人看着,心中俱又疑惑,不知道张画琼开辟这样一个空场,到底有何用处。
汪赤威坐在地上,拍了拍身边兀自昏迷不醒的何酒琮,小声说道:
“我说酒姑娘、小酒鬼?你怎么这么不禁打?快醒醒!我来问你,你这二姐是真有学问还是假有学问?她要用什么法子救治韩大哥?喂!我说你别睡了,醒醒成不成啊真没劲呢你!再不醒来我偷你酒喝了信不信?”
何酒琮的脑袋软塌塌靠在汪赤威肩头,对汪赤威的话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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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赤威实在是忍不住,张口向张画琼问道:
“我说画姑娘,你打开这么大一个场子做什么?叫咱们几个人打把势卖艺,给芦苇丛里的飞禽走兽看吗?”
张画琼环视了一下空场周围,回身将宝剑交还给华鸿鸣,然后回答道:
“我要作画!”
“又是作画!我说画姑娘,作画总得有纸笔吧?这漫天野地,哪里去找纸笔来?”
“我这白玉判官笔,就是画笔!”
“嗯嗯、好、不错,画姑娘厉害,那纸呢?墨呢?”
“纸、墨,全在这一带密密的芦苇之上!”
“我晕,画姑娘,那你准备在这芦苇墙上,作个什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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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画琼拔出腰间的白玉判官笔,逸兴湍飞地看着面前的芦苇,傲然答道:
“王希孟!《千里江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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