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你在深山白云间
城楼之上解羽还的箭射空了四次。
老方丈一气轰塌了城墙后脚尖轻点一跃便上了城楼。
每一次箭矢近身的时候都会被老和尚拂袖轻轻扫落,一双手宛若有蛇缠身向前一探,总有两三个将士应招而倒,气机愈发强烈,一身大梵天比起至刚的虞歌南多了几分化雨的绵柔,虽没有金刚入金刚的大气机,可一声罡气也以入臻化境,已然是实打实的当世无人企及的大金刚境。
王延真身边的老头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城墙之上对着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这是赖皮!”
说的急了些,一口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咳的脸色彤红,硬是梗着脖子说完:“你们佛道两家底蕴深厚,娘的,师祖遗泽就是好,佛家金刚道家翠虚,介不入太玄可入仙人,虞歌南玩这一手的时候我就想骂了,这是赖皮!”
王延真斜眼望了他一眼,抬手一张拍向了老头的脑门,不知用了几分力道直接将老头给拍晕了过去,胡子抖动,拊膺切齿道:“老道让你不识抬举,一身筋脉皆废还敢胡咧咧,要不是老和尚谁乐意理你姓宋的。”
从客栈出来的老人一段路走的特别长。
这世间的高手有许多,一剑仙人跪的,观山看雪的,一掌掴出海底一剑的,或多或少,都有些名气,都有些把式。世上武人都说仙人难做,仙人有什么难做?境界到了自然而然,其实是江湖难做啊。老人从春秋几国霸业中走到现在,其实也就是个拳师,名不见经传了大半辈子,算是个大器老成,袁流姬武评上只是点缀了一句‘簪花或将伴王榻,酒醒才知过春秋。’便有人笑这老头原来是稀里糊涂地过了一辈子,结果被袁流姬瞧见了原来有股子蛮劲儿,安个天下第九的名头,给天下江湖好汉添点茶谈酒舆乐呵,簪花或将伴王榻,这老头生的妖媚不成,得了个女子武评也算是天下第一人。第十的是谁来着?葬剑山的梅花剑客齐九道都不争这个名头,认了就认了。
老头乐个轻松,因为谁都不愿争这天下第九的名头。
老头一步步走上城头,望着一身金刚气劲绕身的老和尚贼没气势地轻声说了一句:“蜀中黎抚庭讨教。”
话音未落便伸手一接,抓住了一个被打晕扔过来的将士,哪知老人手上气劲也是刚猛无比,两方较量之下将士被夹轰的粉碎,老头的手上只剩下了破碎的甲衣和挂在上面的碎肉。
老方丈面无表情,只是抬手念了声佛号。
“你不杀人,便要我杀?”黎抚庭扔下了手中的尸体,突然咧嘴一笑:“袁流姬一句武评不是说我武功如何,你可知说的是什么?”
老人眼神浑浊,宛如蛟龙向上一跃,大手一抓便有两位将士触不及防的被抓在手中,一道刚劲弹至体内向着老和尚猛地掷了过去。
“说的是”
“我心狠手辣啊。”
老方丈抬眼一睁,大步冲其而去,一双手负与身后张嘴大喝一声,一声内力喷薄而发震碎了两个将士,踏空而上长眉白须皆为倒竖,身后探出一拳狠狠地砸像了黎抚庭,临近之时却一起再起又从身后打出一掌,手法却是来禅寺的唯一一张拳谱中的‘来时敲山’一式,一掌一拳,撼山敲山。
拳法无柔,掌法无刚。早先年说的佛教始祖一手如来神掌大力金刚之类的纯属众口铄金,拳出则刚无退路,讲究以力震人,而掌法为撼,讲究巧劲,如武当山上的撼云掌,借气撼退云雾便入宗师之流了。老方丈这一手撼山兴许不入宗师,可一身罡气煞气无比,果真像一位怒目佛陀。
一气刚泄欲落的黎抚庭咧嘴一笑,脚尖虚点,瞬起而上,抬头出手两气炸开,一拳一掌硬迎出去,猛地和老方丈对了一手,生敌大江浪潮。
二人气劲对撞四散轰发,城墙之上离得稍进些畏缩四周的将士顿时如同被人狠狠打下了城头一般,身后的石路上皆有被内力激射刮出的竖直沟壑,脚下的那一片城墙已经被轰榻成了尘土,陷下去了一个巨大的坑洼,看的不远处的解羽还一身冷汗,若是站在正下放岂不是尸骨无存,化作了几处飞扬的骨灰?急忙挥手传令命城墙之上的将士撤下城头,自己也忙不迭跑下了城墙之上离得远远的,心里才稍安些。
黎抚庭对掌之手轻轻一收卸去了大半力道,手若缠丝游蛇攀附在了老方丈的手臂之上,游掌变爪速度极快地咬向了老方丈的咽喉,老方丈撤手瞬间弹腿,打退了黎抚庭的游爪,后撤半步趁机再起一气翻身起脚顺势劈下,架势欲一脚将李抚庭从半空之中踏下,李抚庭嗤笑一声,伸出双臂挡在头顶接住这一脚,单臂反掌一爪握住了方丈的脚裸,抬手便是一拳打了下去,老头这一招控鹤擒龙实属杂家,虽为拳师,但一身招数多而繁杂,虽然应对之法多,但精不精通就另当别论了,老方丈倒着和老头对了一拳,趁机借力抽脚,李抚庭掌心一滑便觉手中无物,急忙抬手挡脸,果然挡住了一记鞭腿,被老方丈一脚踢了下去,轰在了城头之上。
“控鹤擒龙。”老方丈僧衣在空中咧咧做响,睥睨着下方坑洼中的人长眉随风,淡淡说道:“还不到家。”
黎抚庭咳嗽了一声,从四周已经龟裂的青砖中爬了出来,咧了咧嘴,轻笑道:“够用就行。”
老方丈冷哼一声,欺身而下,黎抚庭抬脚跺地一气震出,激起大片碎石,向上踢去砸向老和尚,自己倒退半步下蹲,猛然跃起超过了下降的老方丈,手指交叉合成一拳向下砸去,口中大喝一声:“镇。”
一气爆泄而出。
和尚的身形微微凝滞,不敢托大,一个转身不理向上砸来的石头,回手一气崩拳,哪知黎抚庭这招气力极大,将他急速地向下压去,撞碎了向上击来的碎石,两人一同砸向了地面激起了一大片的尘土,不知何时两人已经站定身形对撞而去,你来我往过了不下百手,见招拆招。黎抚庭的拳招虽然不大好看且杂乱毫无章法可言,但却贵在实用,虽然每一次都堪堪躲过一招,但回手也越发的凌厉,比起老方丈的气沉盘温迥异不同,招数神鬼莫测,二人打到现在尽数撤了罡气,只拼着技艺。
老方丈这便吃亏了。
黎抚庭一身技艺飘忽不定,在旁人眼中就是套毫无章法的乱拳紊脚功夫,前一刻是拳师袁白印的摊手回眉,起手抬至眉高,便是那句手不过脸击无用,老方丈本以为他要一掌拍下,不想却拳脚一变合手推出了一招老猿挂印,双手冲着老和尚下巴打去,老方丈心中一惊,急忙撇头堪堪躲过,双脚急撤,黎抚庭眉头不松紧跟而上,触手惊弹,连绵不绝。
“不如你也用用绝学,老朽想见见大梵天到底是个什么厉害的武功。”
李抚庭不再独靠拳脚,出手间身躯一震一身气劲悍然,双脚屈膝一跃,仙人抚顶,掌断长生。
老方丈沉默不语,抬手接掌,闷声一退再退。
数次抬手欲起势回手,却又数次收手,接掌之手拢在宽大僧袍里有些轻微的颤抖。
太安城里的中年酒客闭着眼坐在桌边良久,突然睁眼对着一个方向说道:“行钧和尚要死了。”
“我知道。”
王延真坐在他的面前,一脚踢开了宋缺,重复轻声道:“我知道。”
“嗯。”
酒客应了一声,缄默了一会儿,望着王延真说道:“你看,这就是江湖,总有一个人要先死,本来是我的,现在是他了。”
“我知道。”
酒客猛地站起身,冷声道:“你不知道,你们这些天天在山上悟着仙道长生的人知道个屁!”
宋缺站在了窗口向外望着,听到这句话回过头幸灾乐祸哈哈笑着:“这是第二个人对他说这种话了,我是第一个。”
王延真抿唇不语。
酒客想了一会,又做回了桌子上,望着他。
“其实那个天下第九也要死了。”
他开口道:“你在深山白云间,不知人间情苦,他和我说过,现在我说给你听,将来我死了,也不至于没人知道他。”
“至少留个念想。”
他低头轻轻说着。
“老头无子。”
不是没有,袁流姬的武评确实不是说他武功如何的,后半句也许真是说黎扶庭浑噩过了春秋,前半句说的却是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