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风吹雨
入门的时候一个很老很老的道士恰好路过,顿步问他为什么会想要来当道士,他就那样答了,他说,世上唯有岁月罄竹难书,唯有命字云动无常,我本来就是龙虎山的道士,我不是来当道士的,我只是回来了。
老天师沉默了很久,吴柒凌陪着站在龙虎山山门很久,老天师抬起头望着骨瘦如柴一身破衣眼神里透露着股倔劲的吴柒凌,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欢迎回家。”
山风吹雨。
一身破衣的少年因为一句话泪流满面。
最美的山水是多情的,可惜龙虎山没有武当的桃花,没有青云宫的枫林,没有来禅寺的竹海,抬步驻足一地萧瑟,却独得袁流姬分外喜欢。
“没有意境的山水才最真实。”袁流姬回头对张之洞说道:“那些刻意的仙境哪里有一点像人间。”
张之洞笑了笑。
张解凌撇了撇嘴,他就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正常,一个和瞎子说景,另一个还煞有其事地跟着笑,好像自己看的见一样。
袁流姬瞧见他的小动作,回过头并未说话。
你不在人间二十年,你不知二十年人间。
张之洞一步踏出。
张解凌一惊,顿时剑气满袖,这里信客人来人往,若在这里动手,他必定要瞬间制止住才行。
袁流姬伸手按住了准备先发制人的张解凌,摇了摇头,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示意他放心。
张解陵停住了手,望着张之洞笔直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眉头紧蹙。
瞎眼的儒生怀里抱着把剑,送给了一位躲在角落里的小道士,轻轻念出了剑的名字,便转过身隐在了人群了消失了。
“剑叫随秋,送你了。”
吴柒凌手里握着剑奇怪地看了一眼儒生消失的方向,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会好好地送一把剑给他。
袁流姬站在远处笑眯眯地望着一脸疑惑的少年,目光不移微微撇头轻声对身旁的张之洞说道:“你这就选好了,会不会太草率了?”
张之洞鼻子轻轻动了动:“我不想有人轻易的就死了,我以前看人感觉一向很准,现在虽然看不见了,可感觉还在,他能活下去。”
似乎是想肯定一番,他加了一句:“张之洞说的。”
袁流姬嘴角微微翘起:“既然是你说的,送他无妨。”继而转过头对着张解陵朝着少年的方向指了指:“你们老天师说的龙虎当兴。”
“我给你们送来了。”说完,转身头也不回,下山而去。
张之洞估摸方向着朝着张解陵笑了笑,浑身一震,紧随其后。
年轻的道士满脸骇然,呆呆地望着他们下山的声影,伫立良久。
突然自嘲一声。
张之洞。
你入金刚了。
吴柒凌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摸到剑,老散人也会用剑,他只见过一次,就是五年前老散人一人杀了那一窝强盗救他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老散人,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老散人用剑,后来老散人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将剑插在了只剩一个活口的村子里,他怯懦地说了句剑。
老散人放下他笑着答:“像我们这种人,拿起剑就是江湖,不拿剑了。”
吴柒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肩膀微微耸动,越来越激烈,哭的很大声很大声。
“我娘死了。”
“嗯。”
“我爹也死了。”
“嗯。”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爹娘。”
“因为,他们要做活下去的坏人,不想做死了的好人。”老散人垂下眼帘,毫不遮掩地说道。
少年瞪大了眼睛。
“你想做坏人还是好人?”老散人问道。
“坏人!”少年脱口而出,突然想起什么,望了望四周杂乱交错的血迹和尸体,想了想:“好人?”
老散人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以后会知道的。”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少年低下头,蹲在了地上。
“在那想什么呢,还不跟上来!”老人转过头骂道。
少年破涕为笑,紧紧跟了上去。
老散人那把剑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随秋。
何知鸿雁远,零落且随秋的随秋。
“和我走吧。”张解陵突然出现在了少年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吴柒凌突然又想到了师父的那句话,呆呆地跟在了新任掌教的后面。
世上唯有岁月罄竹难书,唯有命字云动无常。
原来这本来就是他的剑。
武当山上上真武,武当山下下武玄,现在的武当山不仅有那攀岩而建的真武大殿,还多了一个和尚建起来的来禅寺,小和尚固执地把自己的茅屋面前摆着歪歪扭扭来禅寺三个字的匾,低眉合手站在门口拉着香客。
都说武当行事不拘一格,可这道观里建寺庙天下为此一家,不少人站在门口指笑着小和尚,便有人问:“小沙弥,你这庙里既无佛陀也无观音,我们若进去,拜什么啊?”
小和尚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说话的人:“当然是拜我啊。”
众人皆一愣,紧接着哄然一笑,笑说这小和尚果真少不经事,说话口无遮拦,皆笑着摇头离开了,只当是孩子玩闹。
世间真佛几人,再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见众人要走,顿时一急,喊道:“施主们别走啊,我师傅说过,和尚在哪,庙就在哪,庙在哪佛就在哪,佛陀是我,观音是我,漫天诸佛皆是我,拜我就是拜佛啊。”
众人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衣裳,一脸肃穆一步跨进了一旁的真武大殿。
牟沧浪轻轻走了过来,蹲在了小和尚的来禅寺前手里捧着一大粗瓷碗稀饭,上面一点咸菜,嗦的呲溜呲溜响。
小和尚肚子饿了。
“牟掌门,我是不是说错了。”小和尚斜眼望着牟沧浪手上的大瓷碗,有些委屈。
牟沧浪抬猛吸了一口吞了下去,抬起头举起筷子笑着道:“饿了吧?吃饭去吧。”
“世人是不是不信佛了?”
小和尚瘪着嘴哭问道。
牟沧浪一怔,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那为什么没有人进我的庙呢?就算是在观林海,我师父和方丈在得时候香客也不多,世人是不是不信佛了。”
牟沧浪站身摸了摸小和尚的头,笑道:“你说的很对,就像你师父曾经说过的你可以是佛陀,可以是观音,那世人只要心中有所坚持,有所信念,也可以是佛陀,也可以是观音啊,所以啊,世人不是不信佛了,只是他们心里有一个佛陀罢了。”
“你比你师父早成佛二十余年。”牟沧浪轻笑着说:“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就应该得到奖励。”
“吃饭去吧。”
道士对着小和尚轻声说道。
端着粗碗的道士突然抬起头望着桃树上的嫩芽苞儿,轻轻一笑:“可算开春了。”
“真好。”
可世间依旧缺一个仙人。
开春不如不开春。
瑞雪兆丰年,冬去茶为仙。
“江南是个好地方啊,冬日培酒春日煎茶,好了喜好风月的士子,也让茶农们熬了一个冬天有了些盼头。”骑驴的老头一路晃晃悠悠,对着身边拿着一把华丽的刀的少年笑说着:“殿下从北方来,不比我在这裘马声色十年,得好好看看。”随即撇了一眼少年腰间的刀,笑呵呵地道:“这地方文人气重,殿下还是将刀收收,别吓着人。”
赫连聂皱眉轻撇了一眼老人,宽大的裘衣拢了拢,遮住了腰间的短刀。
开春无骤雨,所以细雨骑驴入剑门。
公孙无双泄气襄阳城,宇文cd可以不管赫连府的小王爷,他粘竿处能放任自流么,大蛮十二道急函,嘴上说着没名堂就别回去,王爷其实比谁都上心这个小王爷。
小王爷现在看人习惯现行望气。世上宗师之上的能人汲汲期间,涣涣其流,买茶的是高手,守门的是高手,老人是高手,小孩也是高手,更别说粘竿处有十六路行兵,一路一行兵,每一路都是高手。想在大蛮的那处客栈里的汉子,莫说未显山露水,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个玩暗劲的好手,气息绵长神不外露,一句手中有气方才掌中有刀,说的便是弹刀作画入木三分,入了宗师之流还要之上的本事,也不知是那一路行兵。亦如赫连聂的娘亲公孙无双,便是十六路行兵中的剑兵了,这骑驴的老人气不外露,像是练了什么看不出来的养气功夫,赫连聂跟在身后看了良久也没望出个高明之处,撇了撇嘴,抬头望城。
辽东万里风雨雪,不知何时入青州。
比起大蛮也好,东边的大金也好,多的往往都是肃杀之气。赫连聂耸了耸鼻子,他不太喜欢大凉,越往里走,越多了股子慵懒之气,和在落马城见到的不同,这里城关的守将都显矮小一些,少了股杀过人的气。
可偏偏也是这样的一个王朝能和大蛮僵持数十余年,变成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挡住了南下的脚步,甚至想与大金议和有着驱虎吞狼之心。
赫连聂眯了眯眼,他突然很想见见李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