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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十章:域外国风无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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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方明海见田竟忠在场,今日要杀司无邪已是不成了,何况田竟忠手上还有他廊风飞苑镇苑之宝“玄武纳息功”,一旦田竟忠携了司无邪飞身远走,那真是望洋兴叹,徒呼奈何了。原本若只是这两件事还则罢了,劝田竟忠把东西还回来不难,日后探听得司无邪下落也不难,难便难在田竟忠话里牵扯出一桩旧案来,内中牵连之广,干系之深,处置地稍有不慎便是天下大乱。他耳目聪敏,察觉林中还伏得有人,细察之下,更是心头凛然,料知这桩旧案今日必得翻一翻才是,便道:“地仁宗的姐妹们,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说话?”

  果听林中响起一个女声道:“方老师,您自管说您的,说得不好,咱们姐妹日后便在这里给您把门了。”说着话,却迟迟不见现身出来。

  方明海心中大骂:这帮臭娘们,说是给我把门,还不是监视老子!待老子得空把飞苑方圆里林子都给你一把火烧了,看你们这帮臭娘们能遁在哪里!心里骂得翻天,口中却道:“不敢劳动各位姐妹。”便不再理会。

  司无邪这时得了自由,心里挂念自家身世渊源,无心查察,便自顾就地坐倒。孙思思逡巡良久,也要寻一块干净地方坐下旁听。先前一场激斗,廊风飞苑死了十来个弟子,尸身已被带下去安葬,地下却尽是血迹,难以下脚,没奈何,只得在稍远处找棵大树倚靠。谁知她身子才靠上树干,那树却一阵颤动,树干里伸出两只纤纤素手将她轻轻一推,发声道:“小妹妹,你挡着我啦。”

  眼看着从树干里走出个娇俏的女子,只比自己大得两三岁模样,自顾倚着树干,向她微笑致意,孙思思张大了嘴,颤声道:“姐姐,你······你是树妖么?”

  那女子笑道:“怎么会?这是地仁宗的遁术。”她见孙思思生得美丽,心里已先有好感,便拉着她一块靠着大树。孙思思这才知道武功的花样原来这般多,心里啧啧称奇。

  方明海见她现身,拱手道:“敢问姑娘在宗里什么执司?”

  那女子道:“小角色,上不得台盘。您自管说您的,不必理会我。”

  方明海点点头,又向田竟忠道:“田兄,这只右手你只管带去安葬,‘玄武纳息功’能否先还了我?”

  田竟忠道:“不急。等你把案子翻明白,把谎圆通了,我再决定是否还你。倘若你一味地包庇东都老儿,说不得,田某只好放下几十年交情,替你把这功法找个有缘人传了罢。”

  方明海闻言大怒:“你要拿它威胁我么!田老头,论武功论心智,大家伙都是二流的人,你闹不清的事,指望我闹得清么!”

  田竟忠冷声道:“到底这只右手在你手上,想必你知道的事比我多些。”

  这时几名廊风飞苑的弟子拎着野兔山鸡,抱着酒坛子走上来,眼见地下多了位漂亮女子,心头有些奇怪,但见苑主面色不善,便不敢问,径自拢了火堆,把山货架上烧烤,便纷纷告辞退去。

  方明海自取了一坛酒,拍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他仰头灌了一口,咂咂嘴,道声“痛快”,脚尖一挑,两坛酒便分向田司二人飞到。二人抬手接过,方明海又向那女子道:“姑娘要来一口么?”

  那女子嘻嘻笑道:“您老可莫诓我,您若是在酒里下了药,这里总得地仁宗顶着,您想我敢喝么?”

  方明海摇头笑道:“听姑娘这话,宗里职位只怕不低罢?”

  那女子笑道:“方老师莫撬我嘴巴。”

  方明海只得苦笑,接着向司无邪道:“小朋友,你莫怪我心狠,咱们公门里办事的,自来是宁教一千死,不放一个活。今日咱们几家把口风对一对,倘若你真是司徒蕊的儿子,日后老夫还是要杀你的。”说着,手指田竟忠道:“你要想活命,只有攀上了他才行。”

  田竟忠道:“他要真是蕊姑娘的儿子,不用他来攀我,我自会带他走。”

  方明海颔首道:“也是,毕竟司徒蕊算来也是毁在白狼王手里的,她真要留了后,你代为照拂也是应该。”

  司无邪听他这半晌也没说到正题,便道:“方老师,您请快说罢,别这样慢刀子剐人成么?”

  方明海道:“不是老夫不愿说,实在是这桩旧案太过复杂,老夫也是云雾里看山。你要听,老夫便从头说给你听。”见司无邪点头,便喝了口酒,理了理思绪,慢慢启口道:“二十多年前,先帝暴崩,此前未立遗诏,连皇储也未立······”

  田竟忠撇嘴道:“他想着能长命百岁呢,谁知一朝练功走火入魔,闹得爆体而亡,连身后事都没能交代下来。”

  方明海道:“不错。若非如此,哪里有后来的八······七王之乱。”

  田竟忠冷笑道:“你也不用替东都扬遮掩,‘八王之乱’便是‘八王之乱’,怎得凭空少了一王啊。”

  方明海怒道:“你还要不要听啦!”

  田竟忠撇撇嘴,却是依言住了口。

  司无邪却也听懂了,原来当今天子东都扬也是“八王之乱”参与者,得国后,众臣工为表他正统之位,便把“八王之乱”改作成了“七王之乱”。

  只听方明海继道:“当时七王中······唉,八王中,以政才而言,自是甯王为高,但以心性而论,却是今上最为仁德宽和。”

  那女子笑道:“狡兔死,走狗烹,这样也算得宽和么?”

  方明海苦笑道:“姑娘,你年纪还小,陛下当年是怎么样人你不晓得。只是人在高位,许多事身不由己,一旦时日久了,人呐······自然也就变了。”

  田竟忠道:“这还像句人话。”

  方明海怒道:“揭你妈先人盖儿!老子说的不是人话,来来来,你狗日的来说!”

  司无邪听他忽然满口脏话,心下惊奇不已。

  田竟忠回骂道:“撬你妈棺材板儿!老子是陪你抬杠来的么!老子说话你听得不爽,只管忍着,今日不是你插科打诨便能蒙得过的!”

  方明海脸色变了又变,末了只得深吸一口气,待得平复心境,便接着道:“陛下在做诚王时,平日里仗义疏财,加上武功又高,结善的江湖人士里,有几位颇与之相得,大家伙一拢便拜了把子,弟兄们合有七人,江湖上便称他们作‘奉天七子’。在当时,这七人都是武学大宗师,天下顶儿尖的人物,有些更是后来的宗门执掌,甚至于国主之尊。”

  田竟忠惨然笑道:“我主人便是麒麟之后,西荒共主。”

  方明海叹道:“不错。当时七人合血结义的情形已不得而知,只晓得白狼王年纪最小,却反做了大哥,当今太师宇文通年齿最长,却只是屈居老四,连陛下亲王之尊,血统崇隆,座次也只排在第三而已。”

  那女子道:“白奉先乃是白狼王身,先宗主木青大人也是天地灵根,他二位都是天地胎动诞下的异种,坐了前两把交椅很奇怪么?若非看在诚王身份高贵,你家东都扬只怕还要排在阴十三后面呢。”

  方明海点头道:“姑娘说得也有道理。宇文通之下便是其后开创七绝殿的鬼影子,再下便是阴子门的掌门阴十三。”说着,向司无邪道:“老幺便是游念蕊了。”

  司无邪心下盘算,“奉天七子”中大哥便是白狼王白奉先,号称甚么“麒麟之后”、“西荒共主”;第二便是那女子所在“地仁宗”先宗主,叫做木青的,乃是甚么“天地灵根”、“天地胎动”所生异种,想来也厉害得紧;第三便是当今圣上东都扬;第四是太师宇文通,孙思思大伯孙少卿的座师;第五是甚么“七绝殿”的“鬼影子”;第六是甚么“阴子门”掌门阴十三;第七便是先前提到的“十八地狱”游念蕊。

  这些人中,他只听李爷说起过宇文通,听东都云楚提过一句“七绝殿”,对今上东都扬只存之于猜想,对“白狼王”三个字似有些朦胧印象,其余三位却是从所未闻。他脑袋里浆糊也似,看别人于这些前辈掌故颇有熟稔,在场只有自己一个傻子,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他心里默默排班记住,忽地有些奇怪,问道:“方老师,怎么七子中没有我娘和舅舅呢?我娘说舅舅武功天下第一,当年没在这些人里么?”

  方明海闻言一愣,喃喃道:“唔,你舅舅······你是说司徒不空?”

  司无邪咦道:“怎么,我舅舅原来叫做‘司徒不空’么?”

  方明海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不禁纳罕道:“怎么,司徒蕊没告诉你么?”

  司无邪摇了摇头。

  方明海皱眉道:“你小子确定没诓我?”

  孙思思抢道:“方伯伯,这一点侄女可以作证,小哥哥确是没有说谎。”

  这一来,非但方明海觉着奇怪,连田竟忠和那女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司无邪“八极游刃”火候深厚,得自司徒蕊真传不假,怎得这些前尘轶事却一点也不知道?司徒蕊究竟是下得甚么棋了?

  方明海道:“司徒不空其时是诚王府府卫统领,陛下得国后创建飞蝠营,司徒不空便成为初代统领。”指着地下鼾声如雷的郁三刀,“算起来,是这混蛋的前辈了。”

  接着又道:“司徒家自来有‘阴血阳神造化胎’之说,司徒不空便是专一练神的高手。天下武学,‘神’之一道乃是自司徒家降生而始,其余家派练神的都只能拾些边角料而已,故此司徒不空殁世后,‘神’道便算是绝啦。要说司徒不空武功天下第一,本来自也当得起,只是这人身体实在太差,一旦给人近了身,那便万万没活路了。”说着,惋惜长叹不已。

  司无邪点了点头,这些话他是曾听娘说起过的,心想从前听的故事还不全是假的,便颔首道:“我娘说过,司徒家男儿得阳神,女儿得阴血,练神者体虚,练血者神废,总是不全的。”

  方明海道:“是这么回事。‘结子草’的遗种从来都不全,造化如此。”

  司无邪道:“那么,我舅舅是怎么死的,您知道么?”

  方明海苦笑道:“这也是当年一桩悬案。唉,那几年,人事乱得很,在场又都是外围人,只怕谁也说不准。若非如此,今日的天下只怕不是这般模样了,我也不用陪他田老贼掰扯旧案来啦。小朋友,这些□□咱们押后再说罢。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现下就问罢,老头子忘性大,给你这一打岔,快忘了先前说到哪了。”

  司无邪点了点头,说道:“烦您再说说我娘罢。”

  方明海叹了口气,便道:“司徒蕊是个痴心人,心心念念的总是白奉先,她从来只想跟白奉先做成白首夫妻,要她做白奉先的妹妹是决计不肯的,因此上,司徒蕊当年并未拜在‘奉天七子’中,只是跟在白奉先身后做个军师,助他一统西荒六国,压制洪荒遗种,只望朝夕相伴之间,能与白狼王成就百年之好。只可惜狼性最专,白狼王心里早已有了人,司徒蕊一番心意尽付了东流······至于这位白狼王心上的奇女子,便是地仁宗先宗主木青小姐了。”

  那女子接口道:“不错,这些故事我也听过的。”

  方明海喝了口酒,眼看山货烤得正好,便取下来递给司无邪一串,再递了田竟忠一串,接着扬扬手示意那女子来接。那女子却只是笑笑,依旧不接。方明海只得作罢,一口酒一口肉地自顾吃喝起来。

  司无邪见他良久不作声,便催促道:“方老师,您接着说我娘罢。”

  方明海抬眼看了看他,似才醒过来般,嗨了一声道:“你瞧,年纪大了不记事!咱们才说到哪里了?”

  田竟忠冷冷地道:“方老儿,你指望飞苑的人来帮手么?哼!想得倒美!实在话与你说,眼下方圆五里都给这位姑娘的手下布了‘遮天锁地大阵’,你那些不济事的属下天亮前怕都进不来。你要磨工夫,咱们便陪你磨。”

  方明海闻言吃了一惊,忙向那女子拱手道:“贵宗左右护法,敢问姑娘是哪一位?”

  那女子这才福了一福,笑道:“贱妾婉儿,忝居左护法。方老师眼力高明,小女子佩服。”

  方明海苦笑道:“‘遮天锁地阵’非百人不能开,姑娘既能出这样大手笔,自然不是小角色了。只是方某不明白究竟是何处得罪了贵宗,要劳动左护法亲临。”

  婉儿肃容道:“众家姐妹今日本是为‘长生教’和‘玄天观’两家厮斗之事来请方老师做个居中调停,没曾想赶巧田老佛爷驾临,与贱妾说了一段故事,兹事体大,贱妾这才临时加派了人手,实非存心与贵方为难,还请方老师原谅则个。”

  方明海拱手道:“不敢。”

  婉儿便向司无邪嫣然一笑,说道:“我瞧司徒公子神完气足,似乎司徒蕊前辈并未将阴血度给公子,是么?”

  司无邪点头道:“我娘不许我练血,所以······”

  方明海长叹道:“‘一草三心’司徒蕊的才学心智,不是我们能懂的,姑娘不必问了,这小子自己也糊涂。婉儿姑娘,当年长安道上,白狼王、司徒蕊相继战死,尸骨无存,木青小姐身受重伤,贵宗更是损失惨重,内里真相究竟如何,天下之大,知情者怕也无多,其关节所在,想是着落在司徒蕊身上,毕竟听这小子适才所言,司徒蕊竟然活了!”

  婉儿笑道:“方老师,您可莫欺司徒公子初涉江湖,这些事儿你越说他越乱,还是从头说起罢,咱们也好捋一捋。”

  方明海道:“也好。司徒小子,‘奉天七子’的人事太繁,白狼王与木青小姐两情相悦,司徒蕊爱白狼王爱得痴,游念蕊爱司徒蕊爱得疯,这四位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细枝末节处一时也说不清,你想知道便自己找人打听,咱们不等你啦。”

  司无邪只得点头。

  只听方明海续道:“那时节,诸王并起,神州罹难,民不聊生。可怜屋漏逢雨,西极之地,鬼蜮丛林万兽东迁,肆意践踏西域六国,六国本来相互攻伐,遭逢大难却不齐心,反而祸水东引,猛攻我西界苍州,指望打开神州门户,求得一片安身立命之地;北境也是一般,沙炎之海炎沙侵地,所过之处,禾黍不存,斡难国举国大旱,生民难活,于是便发兵犯我漠州,劫夺粮草,杀人屠城······”

  孙思思道:“既是大旱,劫夺些粮草去活命也就是了,干么要杀人屠城呢?”

  婉儿叹道:“小妹妹,你不晓得,那是为了国人南迁做的先头准备。要知炎沙侵流之地,纵然是沃土也要变成废地,再也长不出庄稼来的。”

  孙思思咂舌道:“这样厉害么!”

  婉儿复又叹道:“这天下,有两处禁地。一处是鬼蜮丛林,幅员广袤,自西而东直至出云国东海岸三百里处方是尽头,里头全是洪荒遗种,个个力量强横,远非常人所能抗敌;另一处便是沙炎之海,位于雪国与斡难国之间,据传其下有火精,故而其沙炽热,人兽难行其上,连飞度也不能,普天之下,只有雪国人能走。”

  孙思思奇道:“那是为什么?”

  婉儿道:“雪国阖国皆是术士,其术称作‘冰晶术’,可与炎沙对抵。”

  孙思思道:“若是合雪国通国之力,将这沙炎之海扑灭了,岂不两家都好了么?”

  婉儿敛容道:“孩子话。雪国总总也只两万余人,沙炎之海又大,哪里顾得过来?更何况雪国地势较斡难国还低,炎沙更易北流,雪国国界之上尽是冰晶城,举国齐心,也还是被寸土尺土地蚕食。你想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裕救他国于水火?”

  孙思思听得脸色苍白,司无邪也是愀然不乐,只觉天地无情,生民皆苦,东州仰赖地理之利,真算得是天堂了。

  只听方明海道:“先人们披荆斩棘,所辟之地也就这么多了,大家伙却都要在这瓮中求存,你杀我伐,打个不了,那也是难免。那时节,天灾人祸一齐涌到,时局当真是艰难无比。神州大地上,七王兵连祸结,甯王虽有政才,为人却太过阴险刻毒,其余几位更是不堪。当此之时,六子合力,一致公推诚王举兵谋国。计议停当,白狼王、木青小姐便分别统带麾下狼族和地仁宗杀回西域,一统六国,再聚六国之力,压住了万兽洪峰,终于尽破西境危局;宇文太师则取道雪国,借力于雪国大公主陈岚殿下,率八千术士为斡难国构筑冰晶城,同时开国库、输粮草,诸般并举,终于安定了北境······”

  婉儿叹道:“陈皇后大仁大义,为解我北境之困,累得雪国冰晶城一度失守,炎沙之下,反而埋骨多多,唉······”

  田竟忠咬牙恨道:“陈皇后这样的人,也给东都混账害死了!东都扬这王八蛋!”

  司无邪奇道:“你们才说的‘陈皇后’便是雪国大公主陈岚殿下么?她怎么成了皇后了?又怎么会给东······皇上杀了?”

  方明海解释道:“雪国向来是女王当国,陈岚殿下此前乃是皇储,只因救存斡难,害得雪国本土死伤惨重,便给国人驱逐出境,严令其终生不得返国。陛下感念其大恩,便纳娶为诚王妃,之后便封为皇后。至于陈皇后之死,为人臣子,恕老夫缄口了······”

  婉儿道:“这实在是樁冤案······”

  孙思思小心翼翼地探问道:“究······究竟是怎么了?”

  婉儿道:“东都扬疑心陈皇后不贞,后来······后来,便将她阴谋杀害了。”

  司无邪皱眉思索了一阵,道:“姑娘指的是······宇文太师?”

  “宇文太师”四个字落地,连孙思思在内,几个人都把眼睛望向了司无邪,神色间或是欣赏,或是惊奇,或是不解。

  良久,婉儿当先笑道:“公子心思真细,凭着寥寥数语,便猜中了梗概。”

  司无邪道:“适才方老师说宇文太师向陈皇后借力,想那雪国封居域外,沙炎之海更只有雪国人才能走通,宇文太师既能出入其间,想来必是会使‘冰晶术’了。小子见识浅薄,却也知道术不外传,从来只有与术士极亲密的人才能得授,这么看来,宇文太师非但与陈皇后有旧,甚且私交极好,是这样么?”

  田竟忠叹道:“他二人原本便是对恋人。”

  司无邪讶道:“恋人?那皇上······他不知道么?”

  婉儿道:“在当时,东都扬确是不知内情,宇文通和陈皇后自己又不能说,只能硬生生的给拆散了。”

  孙思思奇道:“为什么不能说?”

  婉儿道:“雪国风土人情与众不同,国人之间既是亲旧故交,也是同袍战友,彼此间交谊极深,因而也极为护短。雪国人纵然是给流放域外,却也不许外人欺辱,否则便阖家阖族出动寻仇。陈岚殿下乃是公主之尊,若是所嫁非人,雪国举国上下便自觉受了外人欺侮,一旦寻衅滋事起来,可不是一场大祸么?”

  司无邪点了点头,国之公主若是嫁了凡夫俗子,很多时候确是祸福难料。这么想着,便把眼望了望孙思思,心想:我若是娶了天仙进门,岂不是要给雷劈了?劈就劈了罢,有什么了不起,真要我跟思思分开,还不如劈死了我。

  只听婉儿接着道:“那时,天下虽说尚未定鼎,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诚王必会得国。西北两界安靖之后,白狼王领兵东来,破苍州,杀纪王,再取抚仙州,俘甯王,囚之于诚王阶下;再得阴子门造言助势,鬼影子暗杀行刺,游念蕊攻城拔寨,形势再明朗不过。故而,诚王迎娶陈岚殿下,封为正妃,布告天下,时人只道是诚王还得了雪国臂助,雪国人也不觉辱没了公主,这樁姻缘便这样做成了······可是成婚后,诚王便开始疑心陈岚殿下不贞了······”

  孙思思道:“是疑心陈岚殿下和宇文太师私下里还有来往么?”

  婉儿叹道:“比这还要糟······陈岚殿下,不是处子。”

  她这话一说,在场之人莫不大吃一惊,连方明海都忽地跳脚道:“你······这些事,你又怎么知道了?”

  婉儿点头道:“这么看来,方老师也不知情了。”

  方明海颔了颔首,示意不知。

  婉儿道:“诸位想必以为是宇文通与陈岚殿下欢好在先,二人早已私定终身,是也不是?”

  几个人都是点头,连方明海私心里也以为是皇上不知就里地拆了人家一对鸳鸯,事后却也怨不得人家不是完璧。

  婉儿叹道:“要说这樁冤案,也就冤在这里了。陈岚殿下不是处子,非是跟宇文通私定终身,更非不贞不洁、行事苟且,只因是······雪国风俗如此。”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道:“风俗如此?怎么会有这样风俗!”

  婉儿道:“这我也是前几年才晓得。那年本宗收纳了一位雪国流放域外的女子,我们姐妹俩不打不相得,后来更成了知交好友。有一次,我好奇问起雪国的□□,这才知晓雪国竟有这般风俗,该国女子成年之时,须得自行破身,以处子之血祭告天地,求得雪国长存不灭。说起来,这是她们的成年礼,与咱们的及笄礼一般寻常。”

  方明海皱眉道:“你这些话可有凭证?”

  婉儿道:“我言中所说女子,便是本宗右护法白雪姐姐,他日若是有缘相见,方老师一问便知。”

  方明海道:“可否烦劳姑娘择日引见?”

  婉儿道:“这一时也办不来,她人现下在苍州协助东都影殿下抵御狼族入侵呢。您老若是挂怀不下,有劳亲自走一趟罢。”

  方明海失色道:“她······她把这些话对公主说了么!”

  婉儿道:“这倒没有。一来东都扬谋害陈皇后之事做得滴水不漏,外间只道是陈皇后病故,其冤死内情,我这里也只是猜测,连白雪姐姐那里也未告知;再者说,陈皇后殁世多年,东都扬似也早有悔悟之心,一直以来待东都影与东都云楚两位殿下都是好极,这当口,揭这些旧事出来,可不是存心挑拨么?地仁宗仁义为先,放着活人不管,一味挖死人的坟,可不是本宗信守的条例。”

  田竟忠嘿嘿冷笑道:“小姑娘,你不怕我抖出去么?”

  婉儿笑道:“老佛爷从来只对白狼王的事上心,这我是知道的。这件案子,似乎跟白狼王一点干系也没有罢。”

  田竟忠冷笑道:“为着宇文老贼屈受了这等侮辱,却还给东都扬看家护院,这等没骨气的行径,老子看着就来气!若能把陈皇后的案子翻一翻,嘿嘿,东都扬是个有心人,你想他会以为是谁放出的声气?到时把宇文老贼的骨头再抽那么几根出来,老子瞧着可快活。”

  婉儿长叹道:“老佛爷,宇文太师为这事已遭了大罪,累得脊骨被抽,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司无邪咦道:“宇文太师的脊骨被抽了?那他岂不是······岂不是······”

  婉儿颔首道:“他早已是个废人了。”又向田竟忠躬身致意道:“老佛爷,请您高抬贵手罢。小女子一时失言,若是害了宇文太师,小女子罪莫大焉。”

  田竟忠沉吟良久,终于叹道:“也罢,难得你左护法给老头子鞠躬致意,咱两家也颇有渊源,这件事我不说就是。”

  方明海见婉儿望过来,忙摆手道:“这事我瞒着犹恐不及,哪里敢再捅漏了去!”

  司无邪也道:“这些事我也只听个新鲜,况且跟我自家没关系,我也不想过问,姑娘不必担心我。”

  孙思思附和道:“我跟他一样,姐姐不必怕我说出去。”

  婉儿这才长舒了口气,自顾拍了拍嘴,笑道:“宗主总是说我嘴上没把门的,我一向还不服气,瞧今天差点又闯了祸啦。”

  司无邪见她憨态毕露,心下莞尔,看这个“又”字,想来真是闯过不少祸了。

  孙思思蓦地打了个寒噤,颤声道:“若是姐姐说得真,皇上的性子也真是渊深忍耐。据我所知,陈皇后是生下云楚殿下后,天元尽丧,这才死的,这么算来,离皇上初始疑心时已隔了不少年月······”

  田竟忠咬牙切齿地道:“岂止渊深忍耐,简直是阴险毒辣。”

  婉儿劝慰道:“老佛爷,您也看开些罢,坐到了那位置上,许多事便不能按江湖义气来了。白狼王之死,他自己也该担待些责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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