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延理审案
众人走后,季子将袁遁迎至屋内,猴鼠将水井的事说了一番。
袁遁说:“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派人封了水井,让那一片的百姓去临街取水,再在各个街区的水井四周加派人手,防止有人再次下毒。袁遁你先回去,等我消息,亚奴、猴鼠,你们同我走一趟。”
三人来到出事的地点,这是一条较偏僻的街道,两侧居住的人家也不是很富裕,整条街只有一口水井,现水井被封,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道路两旁有很多虫蚁的尸体,季子看到有些奇怪,即便是深秋,也不应有如此多虫蚁死在一处。正值午时炊饮,家家户户冒出烟来,季子闻到炊烟中似是夹杂着奇怪的味道,便一跃上到一户人家的烟囱旁,捻了一点烟灰凑在鼻下,一闻之下脸色就变了,跳下来同猴鼠耳语几句,猴鼠便飞快离开了。
季子询问在门口吃饭的一个老妇,“阿母,您家的饭闻着好香啊,不知您家用的什么柴?”
“噢,你说柴火啊,我们收完粮食,剩下的秸秆就用来做饭了,有时也去北边山上砍些枯枝。”
季子听着并无什么不妥,正自纳闷,又有一个年轻妇人走来,“阿娘,您真是老糊涂了,方前不是有人来卖柴草?既便宜又耐烧,咱们这不是好多人家都买了嘛。这位公子,现在家里烧的可不是秸秆,而是买的新柴。”
“哦?那请问何处能买到这种柴草?”
“先前有人来卖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公子若想买,就多来这儿转转吧,兴许就碰到了。”
“好,多谢姑娘和阿母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季子捧着刚才说话时,亚奴趁机偷出的柴草,细细端详,发现木柴中还夹杂着许多东西,不是剁碎的乌头又是什么!
季子边思考边往前走,拐出过道,街口出现一家医馆,牌匾上书“凤来医馆”四个鎏金大字,门面装饰一看就是新的,看到这家医馆,季子若有所思。
方才猴鼠依照季子的吩咐,火速去找,让他派人扮作商人,高价收回百姓家中的柴草,务必要隐秘,不得打草惊蛇。
回到测天府后,亚奴说:“公子,没想到毒源竟是从这柴火中来。”
“没错,柴草中夹杂乌头,做饭烧火时就会冒出毒烟,人闻之便会中毒。”
“可人们都吸入了毒烟,为何只有婴孩中毒?”
“一是婴孩柔弱,易生病;再是药物用量皆以体型大小而异,婴孩身形较小,很少的乌头便可致病,但若不调查此事,日积月累,所有人都不会幸免。”
此时猴鼠也已回来,但他兴致极低,负手低头说:“先生,是我调查不力,差点铸成大错,请先生责罚。”
季子见他少有的自责,就开玩笑道:“猴鼠,你不是一向唤我大公子的吗?怎么突然改叫先生了?”
“先生,猴鼠虽性格顽劣,但还是明事理的,今若不是您发现及时,恐怕一街百姓都要遭殃了。”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你忽略了一些小细节。”季子娓娓道来,“若投毒,人人想到的便是水井,一旦有人毒发,即刻便能遏止,达不到投毒人的目的,在柴中下毒则很难被察觉。而且我是午时去的,能发现也是机缘巧合,所以你不用自责。不过,”季子莞尔一笑,“你能发现自己顽劣,也算是有所进步了。”
猴鼠呆呆的看着季子,一时反应不过来,连不善表达的亚奴都被逗笑了。感叹季子已慢慢走出了三年前的阴霾,不再那么阴郁。
百姓家中的柴草都被秘密回收后,果然没有人再中毒,季子抓紧查案。他派猴鼠去调查凤来医馆,弄清楚老板的来头。让亚奴带人在四周秘密巡视,找出卖柴草的人。
季子认为,凤来医馆装修奢华,不是富商便是某位权贵的亲属所开,刚开不久便发生了投毒案件,这其中定有所联系。
不日猴鼠便已查清医馆的情况,并从后院仓库内找到了含有乌头的柴草。医馆老板名叫付富福,此人并不通医术,只是见医馆利多才开的。楚国西境的上将军名叫刘达,最近新娶了个小妾叫付凤,百般疼爱,而这付富福正是小妾的哥哥,一朝得势,便急忙开始揽钱。
季子听后陷入了沉思,若要动付富福,就势必要动上将军刘达。刘达五大三粗、一身蛮力,且他镇守西境,持兵与西秦对视,楚怀王对其非常重视,不是轻易动得的。但这刘达天性好战、凶狠残暴,主张攻秦,不仅对秦国十分不利,边境百姓也深受其害,季子早就想动他,于是心下浮出一计。
案情逐渐明了,现在只差证据了,医馆后院虽剩有柴草,但碍于刘达,又不能强行进入,众人在讨论获取证据的办法。
袁遁问道:“行医皆为治病救人,为何这凤来医馆独要害人呢?”
季子给袁遁递上一杯茶,说:“其实这付富福害人的目的恰恰是为了‘救人’”。
“哦?这怎么说?”
“凤来医馆刚刚开张,必然竞争不过那些多年的老医馆,而付富福又求财心切,才给附近的人家下毒,以期他们发病之后去凤来医馆医治,凤来医馆一下子救了这么多人,势必名声大噪,甚至有可能一举超越那些老医馆,我想那付富福早已备好了治疗乌头中毒的药物。”
袁遁痛斥,“没想到这付富福竟用一街百姓的命来赚钱!真乃狠毒至极啊!”
“没错,”亚奴接话道:“可他没料到测天府的名气如此之大,妇人们竟没去凤来医馆。”袁遁是自己人,所以在他面前亚奴不用伪装。
“嗯…”猴鼠摸着下巴,“哑巴这次话倒挺多。”
亚奴甩来一记眼刀,猴鼠翻了个白眼,继续说:“这个付福富……不对,福付富……不是,付……呸!这个三富!这个人我见过,整天不是在店里训伙计,便是到怡红院去鬼混,不像能想出如此恶毒计策的人。”
“猴鼠,不许瞎起外号。”季子对那声“哑巴”有些介意。
猴鼠委屈的说:“怎么了怎么了?不是你让他装哑巴的么?我这么叫是为了帮他打掩护。”
“公子,不碍事。”亚奴毫不介意别人怎么称呼自己。
季子无奈,只得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付富福贪财怕事,此等毒计恐怕所出非他,我猜应是他妹妹所为,而且这事刘达未必不知道。”
袁遁问道:“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对付付富福这号人很容易,但要钓到他背后的大鱼,还要做许多安排,所以我们先不要动他。”
“先生,”袁遁不解道:“万一那付富福把证据毁了怎么办?”
“不会,付富福仗着刘达的权势,不会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况且乌头昂贵,他自然舍不得销毁,我们只需在医馆周围严密布防,不让他将柴草转移出去便可。目前任务有二,一是先控制住凤来医馆;二是找到刘达的弱点,争取借乌头案搬倒这位北境恶煞。”
楚国驻守北方边境的是英氏一族,现任的上将军为英家长子英暨,其父英弛战功赫赫,但因常年征战而落下许多旧疾,已养病在家。英弛还有一女,唤作英皇,英皇经常随哥哥上战场,屡建奇功,是不折不扣的女中英豪,但因是女子,不便封将,楚怀王便将新城郡赐予她,封为郡主,地位仅次于上将军。楚国北境与韩、宋接壤,英家把守着楚国北方命脉。
这一天,季子偷偷跟随刘达,来到东城门口一家茶楼,刘达正坐在窗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楼下,庞大的身躯把窗户堵的严严实实,季子背对着他坐在靠里位置,窗外的情况一点也看不见。
忽然,刘达直接从楼上飞身而下,当街落在地上,随之响起一声马鸣,马背上的女子勒马站定,眼波含怒,正是回朝复命的英皇郡主。
英皇身披银甲,后背长剑,长发用红绳高高束起,眉宇间的英气喷涌而出,双手紧挽缰绳,一双明目微转,扫视着眼前之人。
季子早已听说过英皇郡主的盛名,但今日一见还是被惊艳到了,本应柔弱的女子,却如一把利刃,破风呼啸而来,似是有斩杀万军的气势,眼波流转之间,也偶尔流露出些许温婉可人。
英皇因归家而心情大好,嘴角微微上扬,似有还无的梨涡淡淡的挂在两颊。被刘达拦住后虽然不满,但仍旧恪守礼节,“英皇见过刘上将军。”
“英皇郡主!本将军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刘达一双牛眼毫不避讳的盯着英皇,“今日我做东,你可一定要赏脸啊!”
“刘将军,英皇驻守北境,二年未归,今归家心切,还望将军海涵。”
刘达不满,“你既已回来,什么时候回家不行?你家又不会长腿跑了!我不管!我已在府上备好酒席,你今天就住我那吧!”
“休得无礼!”英皇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兵,其中一名护主心切,当下大喊道。
“鸢尾!”英皇不想起争执,喝住身后的人,继续忍耐的说:“刘将军,这话可不能随意说,自古男女授受不亲,英皇怎可在贵府过夜?”
刘达听后大笑,“英皇,你我早晚成百年之好,还在乎这几日吗?”
英皇脸上已显不悦,“刘达,你府上妻妾成群,又何苦来为难我?我敬你为上将军,今日且当此事未发生过,请让开!”说罢欲纵马从旁边绕过。
“别啊,你若嫌那些女人,我都修了便是!只宠你一人可好?”说着还伸手去拉英皇的马缰绳。
英皇忍无可忍,伸手便要取剑,眼看一场争斗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