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三只恶狼
“苏先生是在叫我吗?”季子话还没说完,英皇已径自入得院来,一旁的小家丁拦也拦不住,急得乱转。
“英皇郡主,”季子不慌不忙的拱手走上前来,“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慕容见了英皇更是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跟着自己的会是英皇,若是知道,他绝对不会逃到测天府的,这样不仅给季子找麻烦,自己也会暴露,郡主会怎样看自己?
英皇说道:“先生临泰山之崩而不改色,英皇佩服。”
“苏某不知郡主此言何意。”
“苏先生,”英皇看了慕容一眼,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郡主请,”季子将英皇请至书房。
英皇说:“我乃军旅中人,不喜弯弯绕绕,便直说了,贵府的朋友是窃我玉簪之人,而凤凰玉簪和蛇形玉佩,又一起出现在刘达裨将手中,苏先生可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季子沉默不语,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怎么回答。若不告诉英皇,凭她的脾气,定会追查到底,若告诉她,不但会将其卷到所谋之事中,也会让她将自己视为玩弄诡计之人,从此再无相见。
英皇见他不说话,心里更为难过,于是继续说道:“若我的问题让苏先生为难了,先生不说便是,但是我……”
“我说,”季子突然打断她,“我都告诉你。”
“英皇,”季子声音沉重,“我所做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你,我只希望你能够继续相信我。”
英皇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好,有哪些事是你做的?”
“你所看到的一切,除了乌头案,都是我做的。”说完这句话,季子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判决。
“夜袭英府,盗窃蛇形玉佩,以刘达之名调遣城外驻军,这一切都是出自你手?”英皇不可置信道。
“对,你……能接受吗?”
英皇后退了一步,无措道:“我不知道,我需要想一想,你是说,刘达其实是被你害死的?”
听到英皇用“害”这个字,季子心里一沉,不由苦笑,果然她是不可能认同自己这种卑劣的手段的。
“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你难道不怕我去和楚王说吗?还是苏先生自信楚王不会相信我?”
“英皇,”季子苦涩的说,“都不是,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我不是一个阴谋诡谲之人。”
英皇怔愣片刻,说道:“我相信刘达该死,更相信苏先生并非阴险狠毒,可是我……可能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手段。刘达自该有他死去的原因,而不是由先生一手策划完成。”
季子叹了口气,“我懂你的意思,世间有果必有因,人命各不相同,而这因,自不应当由我来设计,可是,总要有人作为,无为而治不属于这个乱世,纵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有些事我还是要做。”
季子说完后,书房内陷入了沉默,良久,英皇开口说:“苏先生,恕英皇暂时还无法接受,但是,我也许可以试着理解,就像,就像苏先生愿意相信我一样。”
季子本已绝望,听完英皇的这段话,顿时如卸下了千钧重担,欣喜道:“英皇,谢谢你。”
二人在屋中冰释前嫌,相互理解,门外的慕容瑾瑜,却是如坐针毡,唯恐英皇不再理他。
看来不论英雄还是平民,遇到所爱之人,皆会惶惶不安,失了主意。
正自在窗外徘徊,英皇突然推门出来,正撞进他眼里,慕容不知所措的望着她,那样卑微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季子从未见过。
“慕容公子,”英皇行礼道:“苏先生已经都跟我说了,我不会责怪与你,也请公子对英皇刚才的行为不要介怀。”
慕容虽然紧张,但也只慌乱了一瞬,便泰然自若道:“哪里哪里,夜闯贵府,自是慕容失礼在先,希望郡主不要把慕容当做宵小之辈。”
“英皇自是分得清黑白善恶,公子不必多虑。”
英皇走后,慕容瑾瑜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佳人遗世立,为谁立中宵。”季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去了。
诸事尘埃落定,袁遁来到测天府,同季子商讨顶替刘达的人选。
袁遁说:“今刘达已死,然西境不可一日无主将,否则秦必乘虚而入,犯我边境。现西境有两位将军,一是王维涛,二是蔡然,二者都曾是刘达的裨将,先生觉得谁更合适些?”
“王维涛年过不惑,长居西境,经战无数,他最合适。”
袁遁持不同意见,“蔡然虽刚及而立,但其胆略、智谋皆出人之右,而那王维涛天性孺软,厌战喜静,若让他为上将军,恐以后将处处受制于秦。”
季子摇着折扇道:“非也,西境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自然是停战复耕,休养生息。蔡然有才,但居才自傲,若他日为主帅,西境恐再无宁日,而王维涛性温人善,为人谦和,对待军士如手足、百姓如父母,比权量力,恰恰是安抚西境黎民的不二人选。”
袁遁沉思道:“先生所言我听后竟甚觉有理,果然还是先生思虑周全。”
季子说:“那咱们便依计行事,你举荐,我助推。”
“先生,”袁遁说:“还有一件棘手之事。”
“你是说屈原?”
“对,屈原向与秦不和,他未必会同意。”
季子露出招牌一字笑,“放心,他会同意的。”
季子被封为左史之后,前来拜访的人更是快将门槛踏破,人人都想结识这个
朝廷新贵,季子对来人有时笑脸相迎,有时又冷若冰霜,非常神秘,是以各路人马皆探首观望,摸不清他的性情。
冯未是楚国的工伊,掌管工程建设,虽不是什么重要官职,却非常有利于捞取钱财,很适合冯未贪财又狡猾的性格。
冯未的二弟冯昂为郊伊,负责京城郊区的治安,冯昂同他哥哥一样,贪财好利,其更为圆滑老成。
这日,二人一同前来拜访季子,季子依旧同往常一样迎至门廊,互相客气一番,便到屋中煮茶温酒,开始叙谈。
“苏先生巧破乌头之案,深得大王赏识,我兄弟二人此时才来道贺,真是惭愧,惭愧。”冯未首先说道,“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苏先生不要嫌弃。”
季子推开递来的木盒,笑着说:“冯大人哪里话,二位肯来已是寒舍之幸,苏某怎敢多求?此物万万不能收。”
“苏先生才高学重,当得当得啊。”说着还要把礼品往季子怀中塞。
季子严肃道:“楚王英明神武,礼贤下士,才得苏某今日,若冯大人真想了表心意,岂不应将此礼送于大王?”
“这……那好吧,”冯未收回礼盒说:“苏先生今为左史,那可是为楚王出言献策的好差事,势必会得到楚王重视,今后步步高升,指日可待啊。”
“那就借冯大人吉言了。”
“我听闻苏先生曾是卜师,这测天府也很是出名,没想到占卜之术还能用来破案,真是我孤陋寡闻了。”冯昂说道,言语之间充满了不屑与傲慢。
季子也不恼,继续温言道:“苏某不才,仅凭借小小的乌头案,便一飞冲天,可见楚王平素一定求贤若渴,无奈身边无人才啊。”
冯未尴尬的瞥了冯昂一眼,陪笑道:“苏先生所言极是,这郢都之内,已许久未有像先生一样的人才出现了。愚弟见识浅陋,还请苏先生对其刚才之言不要挂怀。”
“令弟口快心直,颇为爽朗,苏某要是介意,岂不坏了你我两家的关系?”
冯未见此哈哈笑道:“苏先生性情直率,乃可交之人!你我同在朝为官,今后可要多多帮扶啊!”
从测天府出来后,冯昂不高兴的抱怨道:“大哥,你为何对这苏秦如此恭维?他也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左史,用得着咱们这样低三下四吗?”
“你懂什么?”冯未呵斥道:“怎么你现在跟老三一个德行?光顾着自己高兴,你以为你是谁啊?嗯?一个小小的郊伊便满足了?咱们要把目光放长远,现在外面那么乱,唯有囤钱才是上策,我们不和别人交好,怎么来钱?”
冯未、冯?还有个弟弟,名叫冯篙,此人与他两个哥哥不同,不爱钱财女色,独爱良驹和兵刃,冯篙自小就痴迷于各类兵器,无论剑戟还是刀斧,皆能拿之即用,对暗器尤为精通,能杀人于无形。他在哥哥的提携下做了监马伊,负责管理马匹。
冯昂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他苏秦有什么能耐?直接就做了左史,咱们弟兄三人为官多年,却从未得楚王赏识。”
“人上之人,必有过人之处,况且其与屈原相熟,飞升是早晚的事。凡人皆逃不过贪念,那苏秦不爱财,肯定会爱别的东西,只要摸清他想要什么,就总能为我所用。”冯未嘴角挑起一抹邪笑。
楚怀王整顿西境军,不日即将完成,自然要开始考虑新的上将军人选。屈原听闻消息,便来同季子商议。
“苏君,刘达今已伏法,是时候推选新的上将军了,不知你对此事怎么看?”
季子先是慢悠悠的给屈原和自己斟茶,然后才缓缓道:“西境能主事者现有二人,王维涛、蔡然,屈兄若问我的意见,那么我选王维涛。”
“哦?”屈原有些吃惊,“苏君竟与我相左,愿闻其详。”
“屈兄与我曾在湖边畅谈,当时你我二人所见一致,这不过数日,屈兄怎么变了呢?”
屈原不解道:“合纵抗秦一直是我的理想,从未变过,苏君何出此言?”
季子继续问道:“蔡然年轻有为,骁勇善战,选他是为了抗秦吗?”
“当然。”
“倘若选王维涛为上将军,难道其会叛变吗?”
“那倒不会,”屈原说:“只是那王维涛有些儒弱,恐无法率军与秦人战。”
“那便是了,”季子微笑道:“如今之计,合纵抗秦为上,合纵就必然要同其余各国结交,试想一下,若楚国同强秦连年征战,秦视楚为眼中之钉,那么会有国家愿意同我国结交吗?”
见屈原不语,季子继续说道:“若以王维涛为将,其虽仁善,但不至于叛,只要他能安边境、稳强秦,示弱又有何妨,一旦形成六国合纵抗秦之势,强秦必不能再如今天般霸道横行。”
听完季子的话,屈原起身行礼道:“是我目光短浅了,先生之话如醍醐灌顶,如此方能成合纵之大业啊!我会力荐王维涛的。”
“如此便多谢屈兄了。”季子也起身行礼。
屈原告辞后,亚奴从屋外进来,边斟茶边说:“公子,王维涛为将,秦边境可安了。”
“是啊,此事过后,秦便不再为与楚乱战所累,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但是,”季子心事重重的说:“这才是第一步,今后的路还很长。”
“公子何时打算回云山?我们已近一年未归了。”
季子转身看他,挑眉说:“亚奴想回去了?
“公子不想回去吗?”
“最迟不过三月,待中秋之日我们便回去。”季子看着窗外盛开的梨花说,还真是想竹邑那小子了呢。
西境上将军之事由于屈原和袁遁力挺王维涛,很快便也落定,自此西境不再征战,不仅秦国得益,边疆两国的子民也终于不再受战乱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