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落深水
湖面开阔，富丽豪华的画舫缓缓驶过湖面。
河道自西向东横贯京都，水流并不湍急，画舫行的稳，并不摇晃，因此这条河有时也当运河使用。
几面特制的棋子挂在船头，其余的小船见了，都自觉让开一条路来。
微风拂面，两岸青山如屏，群峦叠翠。
凤姝站在船头张开双臂，清风从她臂下滑过，撩动翠色衣袖。
花辞树望着她，忽觉天地开阔，四周的景色都明媚了许多。
活着真是不错。
花辞树把她往里拉了拉：“你小心点，别落进河里。”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呢。”
凤姝说完，一旁又驶来另一条巨大的画舫，规模不在凤姝这条之下。
只不过那条画舫，看起来要更加的炫目、奢侈、张扬。
画舫通身漆红，船上绕了许多红绡，八个美人在上跳舞，另有悦耳丝竹之声。
红绡之下，一个身着赤色衣裳的男人，手执金杯躺在长椅上。
不知哪个妓管里请来的美人，低眉顺眼跪坐在一边给男人捶腿。
片刻后，男人站了起来，一只锋瘦的手拨开红绡，露出红绡下细长又狠毒的眉眼。
鱼幽螟挑了挑嘴角，对着凤姝喝完杯中美酒。
他以空杯敬凤姝，忽然松手。
咚——
漂亮的金杯沉入湖底。
凤姝的直觉，遇上鱼幽螟准没好事。
上一次在猎场里他敢射杀中书令，那谁也说不准，下一次他会将手中的匕首对准谁。
这个人就是一把没有立场的刀锋，他唯一图的就是自己痛快。
凤姝读书未必多，但也绝对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
鱼幽螟是后者，十足的小人。
这时鱼幽螟的画舫缓缓往凤姝的画舫靠过去。
也不问主人的意见，鱼幽螟一个轻功就跃到了凤姝的画舫上。他走向凤姝，似乎心情很好：“凤小姐。”
面对这个男人，凤姝一刻也不能放下警惕。
这位糟粕，还真是能随时随地的出现，来破坏她的心情啊。
这时候，户泽昱的身音从身后传来：“小凤凰，过来。”
凤姝一听，往户泽昱身边走去，户泽昱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点。挡住她的身影。极小的一个动作，却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本王知晓沥王从前一贯不爱乘船游湖，今朝又是什么引来了沥王的兴趣？”
两个男人的对峙，总是眼神的交锋最为无声，最为有力。
鱼幽螟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道：“骁王从前不也不爱做这样的事情么。”
他抬眼，却注意到了户泽昱身后的另一个女子。他的语气似是猜疑：“百里凝？”
百里凝脸色一白，往苏慕遮身后躲了躲。
鱼幽螟看着她冷笑一声：“果真是明珠小姐百里凝啊。不想这么多年后，百里小姐竟然回来了。”
他的话中尽是讽刺意味，看着户泽昱的眼神更多了两分轻蔑：“骁王好气度，竟然还能将她随身带着照顾，看来当初京都的传言非虚，百里小姐当真是骁王放在心尖上的人。”
凤姝一愣，难道当初与百里凝有关的事情，鱼幽螟也知道。
鱼幽螟勾起嘴角邪佞的笑：“王爷，这一次可要将人看好了，若是再弄丢了，谁知道下一次回来时什么时候呢？”
花辞树将凤姝拉到自己身边去：“阿姝，他们之间有猫腻啊。”
凤姝微微低着头，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
这时候鱼幽螟忽然问道：“上一次凤小姐在猎场受伤，可好全了？”
也不知道鱼幽螟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凤姝简洁的说出两个字：“好了。”
“凤小姐英勇救人，莽林刃白虎的事情，在京都已是传的沸沸扬扬。没想到凤小姐身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可是中书令大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鱼幽螟盯着她光洁的脖子，颇为遗憾。那一刀应该下的更狠一些才对，这样才会给她留下属于他的伤疤。
可是那时候他有些舍不得。
这么好玩的宠物如果太早玩死了，多可惜。
凤姝扯扯户泽昱的衣袖，皱眉问道：“中书令大人怎么了？”
“救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有气，但是一连几天高烧不退，昨天夜里刚咽了气。”
凤姝脚步一晃，往后退了两步。花辞树及时将她扶住：“阿姝！”
凤姝看向鱼幽螟，眼中盛满怒火。
即便她与中书令大人并不熟悉，她也无法接受鱼幽螟这个间接害死中书令的凶手，此刻酒肉人生，逍遥自在。
鱼幽螟面对凤姝怒意，笑的更加畅快：“凤小姐，可惜了，你费了那样大的力气。终究是，徒劳而已。”
鱼幽螟说完，又一个轻功，飞身回自己的画舫上。
那些在画舫上等候已久的美人，猝然又拥了过去，将那个无耻的杀人凶手围起来，谄媚讨好。
精心缝制的花边衣袖下，凤姝一双手紧紧握成拳。
户泽昱眯起眼眸，谁也看不清他眼中究竟是何种情感。
他说：“有些狗活得比人尊贵。”
凤姝知道她的不忿，没有任何用。她走到画舫的另一头，扶着船沿栏杆，看着广阔湖面，陷入沉默与不甘。
她不甘，让鱼幽螟那样的人逍遥法外。
花辞树默了默，没有跟上。
不久一阵女子惯用的香粉味袭来，凤姝扭头看去，百里凝已经占站到了身边。
百里凝对她道：“凤小姐，京都便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善良未必得以存在，丑恶未必就会灭亡。正，也未必胜邪。”
凤姝看了她一眼：“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百里凝牵起她的手：“是想要凤小姐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别逾越了，反害了自己。”
凤姝看着她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
“明珠姑娘，呵……”凤姝对她道：“能拿开你的手吗？”
百里凝握住她的手依然没有放开：“凤小姐…我这是好意劝你。”
“放手！”凤姝一甩她的手，百里凝脚下踉跄，在画舫上险些没站稳摔下去。
偏偏这时，画舫尾忽然被一个猛烈撞击，站在边沿的两个人都没有防备。
“啊——”
接连噗通两声以后，两人一起落入河中。
冰凉的河水顿时灌入凤姝的口鼻，儿时溺水留下的阴影造成的恐惧，抑制不住的从心底爬上来。
她猛烈的呛了几声：“救……”
“噗通——”
又一声落水声。
起伏的水面上，户泽昱的身影却不是朝她而来。
他朝百里凝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