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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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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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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三撅着圆润的屁股,哼哧哼哧地过来,听不懂人类的言语,隐约觉得女主人不高兴,它想做点什么,讨好主人开心。

  围着花汐朝脚踝,乔三“嗯哼、嗯哼”地打着转,用脊背容貌一下一下地蹭着主人。

  花汐朝头脑有点乱,找手机翻遍了整个客厅,仍不见踪影。

  等等,她为什么要找手机,找手机打给谁?花汐朝迷茫。

  抬头环视,一切如常。小公寓的门关着,阳台玻璃窗依旧露着一丝缝,呼呼而啸的风,吹得湛蓝色碎花窗帘膨胀着、狰狞着。

  窗外阴霾残卷着,风雨欲来,落叶凌乱飞舞在凛冽,自导自演一场戏。

  花汐朝冷眼看过餐桌,照旧两碗饭,两副碗筷,摆放整齐,遂心安。

  不对。

  她用过餐的对面,那碗筷明显用过的,花汐朝转身,一个始终沉默寂静的西装男人,立在沙发一侧,没有靠在上面,站的很直。

  他是谁?

  他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他用了乔谨言的碗筷,他居然动了乔谨言的东西!花汐朝急匆匆跑进厨房,拿出一副蓝玉瓷碗,擦拭干净,转身沉默回到餐厅。

  乔谨言还有半个小时下课,米饭还在锅里,温着,等他来了再盛不会冷,恩,就这样,花汐朝心满意足地笑了,发自内心。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餐桌前,拉开板凳,看着墙面挂着的时钟,“哒哒——哒哒”,依旧无言,像是石化。

  顾乔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不仅是不对劲,而且完全就是反常。

  找手机,找一半居然去盛了碗饭,而且神色异常,双眼空洞,好似丢了魂,期间却窦地笑了出声,十分诡异,宁静的客厅里,她封闭了自我。花汐朝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对事情的反应,似乎过激了点。

  一个普通的案件,花汐朝做刑警这么多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乱了心智。

  手机,手机,手机到底在哪!

  脑海里有个低沉的声音,反复催促着,快,快去找手机。

  花汐朝怔住,是谁在说话,“找手机?为什么。”

  打电话给沈晏啊!快啊,时间不等人,快要来不及了。

  “打给沈晏,哦,哦,打给沈晏。”花汐朝喃喃,陷入沉思,她在和脑子里的自己对话,一旁的顾乔看的心惊胆跳,不知该作何是好。

  贸然打扰她,只会让她陷入自己构筑出来的精神困境里,顾乔缓缓走上前,轻坐在餐桌的另一侧,柔声问道:“花汐朝,可以抬头看我一眼吗?看看我是谁。”

  话语反应到花汐朝耳畔,却是支离破碎地发音,她努力去听,“谁”、“一眼”、“抬头”、“可以”……听不懂,也看不见。

  花汐朝在自己的世界,走不出来,她很着急,惊恐之余,那个低沉的声音反反复复,挥之不去,快去找手机,去打电话。

  花汐朝怎么也找不到,十一月的大冷天下,她居然急出一头大汗来,对面陌生男人说的话,她完全听不见,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突突地剧烈跳动着,她觉得她需要做点什么,否则自己一定会疯掉。

  不,她现在多半已经疯掉了。

  花汐朝知道自己的精神问题,可是徒劳,控制不住,两个自己在不断斗争、反抗,无论是谁占了上风,她都痛不欲生。

  良久,她窦地冷笑,眉眼清明。

  嗨,久违的那种感觉,不会痛不会自责,良心的枷锁再也束缚不住她,甚好,七年不见。

  花汐朝没心没肺的二三十年里,有两个不能触及的底线,一是乔谨言,另个就是花汐颜。

  冬日里少雨,偏生那天却下的酣畅淋漓。

  像是为了一扫多日的阴霾,又像是为了迎接更大的暴风雨,冷雨拍在肩头,花汐朝无感,寒风凛冽,即使耳朵红肿的滴血,花汐朝终是无感。

  车水马龙,形色匆匆地人群中,个头不高的她看不见远处,看不见,因为被行人和楼房挡住。脚下是泥泞,抬头是骤雨,浑身湿哒哒地,黏腻不堪。没人愿意搭理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她言语不清,她支支吾吾,比手画脚地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零碎的片段中得知她可能在找什么人,可是暴风雨下,没人会停下躲雨的脚步,去帮她。

  膝盖混着泥水,不断奔腾的鲜红色液体,凉鞋跑掉一只,赤脚踩在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阴霾一片昏沉沉狰狞地可笑。

  那天,她丢了花汐颜,也同样丢了自己。

  意外地搬家,结识了徐圆圆,眼睛水汪,翘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红布格子裙的校服裙,像是天使一样,降临到花汐朝灰色的世界。

  沈晏以为她是讨厌小孩的,每次花汐朝遇到年纪小的女孩子,总是避在他身后,像是瘟神,碰一下便会传染。

  帮花汐朝搬家那天,沈晏就注意到了二楼夫妇家的小闺女,懂事地拿着水果招待新来的邻居,花汐朝甩上大门未理。当沈晏再来的时候,意外地看到花汐朝和徐圆圆二人,穿着睡衣窝在沙发里看哪吒传奇,嘴里还咔嚓咔嚓嚼着零食,乔三那是才几个月大,毛发稀疏,样子也没现在好看。一蹦一跳,笨拙地像爬上本就不高的沙发,乔三急的“哼哼”。

  花汐朝,徐圆圆,像一对姊妹,多自然。

  自打那个小女孩出现后,花汐朝得到韩医生的默许,减少了去医院做康复的次数。沈晏也隐隐觉得她变得开朗了些,发自内心地开始一点点改变,有时甚至会耐心地,给幼儿园孩子校对家庭作业,闲暇时去社区做义工。

  她不再害怕小孩。

  十五年,一个心结刚刚要被解开,却再次打上沉重的烙印。

  这对徐圆圆来说,是社会的残忍和无情;对花汐朝来说,已经不能用残忍来形容,像是命运的嘲讽,和玩弄。

  接二连三地儿童走丢事件,花汐朝急火攻心,却仍残存理智。卖到大山里,孩子人还是健全的,日子过得苦一点,如果她拼命地找,翻遍正个滨州市和周围的县城,总会找的到。

  再怎样,也比被狠心的挖去器官,抛尸荒野要好得多。

  花汐朝脑海中,始终回放着那名女性受害者,毫无生机地躺在岩石地下,被冷水浸泡到发白的脚踝,狰狞的伤口上血淋漓的,白骨赤条条地暴露着,黑色甲虫爬过,贪婪地吸允着血液。

  她死前,是不是也经历过彷徨、恐惧、害怕,魔鬼已经抓住了她的一只脚,扼住咽喉气丝若游,蜘蛛般粗壮带着毛刺的八爪,包裹住身躯,像个待宰的猎物,任她如何挣脱都只是徒劳,任她如何咆哮都只是出口无声。

  最后所有的情绪全部幻化为绝望,和对这个世界的怨恨。怨恨被利益蒙蔽的人心,怨恨这个冰冷无情的社会,彻彻底底地绝望,不带一丝留恋。

  命运仿佛也扼住了花汐朝的脖颈,背后凉凉,由后脚跟冷意急窜至脊梁,不能呼吸,肺部的气体的不到新鲜空气的置换,花汐朝头重脚轻,两眼发昏。

  不行,绝对不行,她要去告诉沈晏,告诉他圆圆的命危在旦夕,得快点派人去救援,晚一步都不行。

  花汐朝梳好马尾,此时已经凌乱不堪,扯下了发带,双手插进头发,用力的按压着太阳穴,希望能缓解一下头痛。

  大脑感受着沉重的压迫和不断地缺氧,“突突——突突”地声音,血管深处的膨胀,抑制不住的颤抖。像是误跳出水缸的金鱼,任它怎样用力的甩尾摆动,都回不到那个温暖的怀抱,感受不到空气和水分,挣扎,也只是垂死挣扎。

  顾乔看着她蹲下去无力身形,紧张到发白发紫的唇角,布满泪水的脸庞,哭的红肿的双眼,还有抑制不住不断颤抖的瘦弱的身躯,心中不禁划过一丝心痛。

  到底经历过什么,会令人如此崩溃,他对花汐朝除了这两天的接触,其他一无所知。

  她或许是开朗乐观的,或许是平静安详的,但绝对不应该是现在这幅模样,宛若另外一个人。

  顾乔活了二十八年来,对任何事情掌控的都很好,他可以忍受学习中的枯燥无趣,可以承受工作上沉重的压力,他可以做到很多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短短几年从一个无知懵懂的少年蜕变成业界精英领袖。主修金融的同是还辅修了心理学,在犯罪心理学方面他有独断的见解,所有的社交手段和虚与委蛇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沉稳冷静、睿智果断始终都是他的优点,这也是他能在如此激烈的竞争里凭借着杀伐果断而崭露头角的原因。

  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女人,顾乔却手足无措。

  可能是因为,顾乔很少和女孩子接触,他不懂如何去安慰一个人,不懂如何去试着开导、去解说。

  二十年的知识和阅历储备,可以说,到花汐朝这里全部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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