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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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鬼众’，只要我江家还留有后辈，必血洗你‘杀鬼众’！”
“嘶！”尤麟游不止一次做到这个噩梦了，自从当年灭了江家满门后，每天都会重复的梦到当时的场景。
江破七浑身鲜血，用血淋淋的手指指着他……不，当年“杀鬼众”将江家上下七十五口人统统都杀光了，一个不剩，不可能还会有人生还……
这个梦，只是因为他内心的恐惧罢了。尤麟游想到。
时隔十余年，“杀鬼众”日渐衰弱，武林第一杀手集团的地位逐渐被“猛鬼众”取代，这使得尤麟游内心越发的虚弱，对于当年做过不堪的往事也已经从一种麻木的心态转换成恐惧了。他认为这样的恐惧只是一种病态罢了，但这仅仅是他以为的病态却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席很大的地方。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并非是病了，他只是对于自己做的事感觉到歉疚，说是歉疚，只是好听而已。灵隐寺的住持方丈慈恩大师在早课上说过，天理循环一切自有因果……
他已经种下因，那么果自然不会比他种下的因要仁慈。
他开始担心自己，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晚上睡觉总是一有动静即便是一阵风把树枝吹到窗户上都能把他惊醒，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即便不被人杀死，自己也要把自己活活累死。
他选择皈依佛门。
拜在慈恩大师门下，法号“悟因”，终日拜在佛像前忏悔，吃斋念佛，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恐惧与罪恶减少了些许……
只有他的妻子吴氏知道丈夫出家的原因，不是想要忏悔自己，洗清罪恶，他只是认为没人会再灵隐寺行凶，在那里，在慈恩大师的保护下，他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
可是正如慈恩说的一样，自由因果。即便是躲到了灵隐寺做了一名和尚，也还是逃不掉这个果。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正当他再也不恐惧的时候，也正是他认为安全想要还俗的那一年。那个人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步步的，走的很慢。
“这位师父，请问可是悟因大师？”那人笑着问道，他的眼神中一片敞亮。
悟因大师在灵隐寺呆了将近五年了，地位很高了，所以他完全不奇怪这人为什么认识他。
“正是，施主找贫僧所为何事？”悟因问道。
那人对他鞠了一躬，友好地说道：“是这样的，在下家中这几日恐怕是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不知大师可否走一遭，替在下做一场法事？”
不当和尚不知道，其实世间确实存在一些污秽之物。还记得第一次跟随慈恩大师前往河东小宅……
慈恩大师一甩长袖，长袖中不知藏着什么，竟凭空冒出一股青烟，那青烟很好闻，嗅起来让人有种令人心旷神怡如同在竹林饮酒作乐的感觉……
不禁享受了起来，谁知短暂的美好舒适过后竟然冒出一声鬼嚎！尤麟游也就是悟因大师登时大惊，双腿酥麻竟跌倒在地。
那小宅原本闭上的门忽然打开，门外守着的小乞丐眼前忽然窜出了一只什么东西……竟是一只人大腿一般大的灰鼠！那鼠膀大腰圆，头却小小的尖尖的，眼中冒着红光，十分明显的红光……
小乞丐和悟因和尚从未见过这般大的老鼠，如若算上尾巴，竟是有半人大小！
悟因和尚原以为做法事只是形式而已，此般事非，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认为的市井说法是正确的……
如今，他也已经是杭州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驱魔降妖亦不在话下。
出家人慈悲为怀，既然这人有求于他，那边爽朗答应。
他答应的很爽快，悟因和尚长得慈眉善目，浓眉大眼一脸和气。若干年的时间早已经将他原本的杀气戾气掩去。慈恩大师的教诲一句句的印在他心里，一句句话语如同温柔的大手一点点的将原本他心中被隐藏的真善美慢慢捞起，擦去灰尘。
倘若简单的说，那么此刻的悟因绝非当初“杀鬼众”领袖尤麟游，绝非那个杀伐果断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尤麟游。如今的尤麟游全身上下唯有三个字：真、善、美。
这似乎是全世界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可是他不愿意。
他江翊峰不愿意尤麟游如今是个大善人。他不愿意尤麟游是那个慈悲在心的悟因禅师。他不愿意尤麟游心中的恶已经被拂去。
他心中千百个不愿意，全时间恐怕唯独只有他还希望悟因是那个恶人尤麟游……为什么呢？因为他姓江啊，他的父亲是江破七啊……
当年，他因为与江家世世代代的对头胡家小姐私定终身，被江父派去运送给豚县难民的补助。
这是份苦差事，且不说豚县路途十分遥远，而且大多是山路，一路颠簸，还不配马夫，只能只身前去，还要配合官府发放补助，还要看好那些都是难民出身的官兵不中饱私囊，工作量十分的大。
他很生气。
他回来后已经是事发后的第三天，“杀鬼众”派遣留下看守的守卫也都撤走了，也正是因此保留住了江家唯一一条血脉……
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生死仇敌……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负有心人！
他找到了！
当年“杀鬼众”的统领……尤麟游！
他找到了尤麟游的妻儿……似乎，他的仇人是尤麟游，那么尤麟游的妻儿，是不是他的仇人呢？似乎……与她们无关吧。
可是尤麟游令我家破人亡，我是不是也应该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他仍然没法做决定，他只能暂时先选择去找尤麟游的妻子探听探听情况。尤麟游的妻子似乎是个老实人，不懂得那么多，所以很简单的，他问道了尤麟游的踪迹……竟然是灵隐寺悟因大师！原本还想找悟因大师指点迷津，结果自己的血海仇人竟然就是他！既然如此……他无法抗拒自己内心的声音，他让你无家可归家破人亡……一定要还给他！
残忍的杀掉了尤麟游的妻儿，一把火烧掉了尤麟游的屋子。他的内心迎来一丝解脱，却多了一丝罪恶感……因为在这之后，他内心残忍的想法忽然消失了，他本不应该牵连那个老实巴交的妇人和那几个孩童，可是他，他竟然杀掉了他们。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杀掉尤麟游就算是报了仇了，为什么还要在杀掉他的妻儿？
他只能顶着压力，找到了悟因……
他的心里再次浮现了一道选择题，杀，还是不杀……他忽然开始讨厌选择了，他第一次觉得选择如此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