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传承 中
六月十八，扬州玄武大街兰下楼，曾有剑光冲破云霄。
兰下楼中此时一片狼藉，血腥气，酒气，饭菜的香气，混合成了让人作呕的难闻气息，而此时楼中的二人确不为所动，兰钦再度展开折扇，深吸了口气，如闻芝兰香气，甚至有些飘飘然。
洛九天依旧此时早已经恢复了冷静，长剑归鞘。地面，窗口，一切目光可及之处皆有血迹，唯独他与兰钦二人身上却是一尘不染。
“想要我杀人，你清楚代价吗？”洛九天神色平静，与兰钦四目相对，两人目光中似有烈火在燃烧，却又冰冷刺骨。
“哦？有趣，洛大侠莫非以为我在与你商量吗？”兰钦折扇一扣手掌心。“啪”的一声收起，而后用戏谑的目光看向与刚刚的慌乱判若两人的洛九天，口气重竟是有些挑衅的意味。
“代价是什么？”洛九天再次重复了一遍。
“不管成事与否，我兰某亲自为你开书立传，与我兰氏族谱一同放入南朝祖庙，代代相传，这样可够否。”兰钦略加思索，开口说道。
“不够。”洛九天惜字如金，双眼轻轻闭上，似在假寐。
“你家中那母子二人……”
“保证她们周全是前提，所以别再用她们来做文章。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代价是什么？”洛淮南声音平静，浑身气势却缓缓升腾而起，如同山岳一般向兰钦袭来。
兰钦只觉得自己如同正在面对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但他反而笑了。他征战十余载，踏过尸山血海，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他也曾经历过，所以他竟是不躲不闪，腰杆挺得笔直，星辰般的眸子陡然变得赤红，煞气仿佛凝为实质，从兰钦的身体中不断的涌出。
“破战道！”
这是一门上古流传的强横功法，原为兵家功法。百年之前兵家圣子练功走火入魔，筋脉寸断，武功尽废。心灰意冷间自我流放自边境军伍中，欲就此了却余生。不想却在之后的几次战斗中顿悟一门功法。
后天境不修真气，以杀戮来温养自身那一股杀气，以杀气重扣天门，再次踏入先天。
浑身杀气凝视为煞气，不走奇经八脉，凝于天庭。那位兵家圣子凭此功法一举重回巅峰。更是被当时世人称为古今第一奇功。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位兵家圣子，却突然陷入疯魔，独自屠了幽燕边境三座大城，一度使那里沦为鬼蜮。而他的功力，竟仍然随着他的杀戮继续增长。由于杀孽深重，少林，昆仑，峨眉，武当，莲花五大宗门联手将他镇杀于摩云山鹰愁涧下，“破战道”也被判为魔功，与之一同葬于鹰愁涧下。
而兰钦此时所用的功法，煞气逼人。若曾参与过那次镇杀的人在的话，一定会惊骇的发现正是那本盖世魔功《破战道》。
煞气仍在继续攀升。
天听，三转，九转。
点星，三转，九转。
知命……
兰钦停下了，却发现洛九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平静的看着他，眼中毫无波动。
“破战道么？”
两人对视良久，洛九天终于先开了口。
“嗯。”兰钦想了想，认真的回答。
“我觉得你想杀我，所以我想让你杀杀看。。”
“无聊。”
“……”
短暂而尴尬的对视之后，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而洛九天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再理会浑身煞气翻腾的兰钦，从地上拾起一个尚未碎裂的酒杯，自顾自的在废墟之中找到一壶酒，斟满一杯，踱步走向窗前。
“一”
“二”
“三”
洛九天出声数着，兰钦也跟着在心中默数，每数一个数字，他的内心就颤动一次。
洛九天在第三个窗口间站定，将那酒杯在手中把玩，看着那一杯美酒与残留的血液融成一抹嫣红。
“前些天，我认识了一个人，是个道士。喜欢倒骑白鹿，不设缰绳。”
“恰巧他那天来到我家，替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做知南。”
“我已经将她们母子托付给了他，所以你不该用他们来威胁我。”
“我刚刚想过，将你们全部杀掉，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因为你竟然有勇气去修《破战道》，我很想看看你之后会不会也和那位一样最终疯魔。”
“最后，我把我朋友交给我的那句话转送给你。”
洛九天自顾自的说着，每当他说完一句话，兰钦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上的煞气就减少一点。
“他说，你去兰下楼，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将一杯酒放在第三个窗口，然后……”
“遥知不是雪……”
“今日起，我便是《梅》。”
兰钦颓然间气势尽散，跌坐在地上，先是沉默。然后竟像个孩子似的指着满地狼藉，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而后竟然变成了痛苦嘶嚎。
“千山……哈哈哈……千山……”
“鸟……哈哈……鸟飞绝！”
“鸟飞绝！
“鸟——””
“飞——”
“绝——啊！鸟飞绝啊！！！”
“他是梅了！他竟然是梅了！”
洛九天踏过血泊，走到兰钦的面前。
“我会去杀了他，但是我需要代价。我不相信一个不忠不义不孝之人的保证。”
“听说夫人又为你生了个千金，生来便是道体？那么，就让她来替你承担这个代价吧，她将来就给知南做个炉鼎吧！”
洛九天话中不带任何感情，有的只是平静，就如同他的剑，冰冷刺骨。
“不可能，我做不到！我……”兰钦咬牙怒视着洛九天，发髻有些凌乱，紫金冠也已经歪在一旁，伸出手指指着洛九天刚欲破口大骂。
“唰！”
一道剑罡划破兰钦的手指跟额头，刚好只是划破一层表皮，有鲜血从中缓缓渗出。
洛九天用手指轻轻蘸了下兰钦额头的血，然后又将蘸血的那根手指与兰钦渗血的指头相对，在两人的掌心分别画了个符号，看样子像是一把剑。洛九天手指一挥，两道血色小剑自二人手心飞出，在空中飞速划过，一道飞过扬州府，飞过十里亭，没入正在熟睡的燕嵇额头后消失不见。
另一道则跨过山河来到曲江兰府，没入一个同样在襁褓中的女婴额头，消失不见。女婴似有感觉般哭闹起来，一旁打着瞌睡的奶娘赶忙又伸手摇起了她的摇篮。
洛九天做完这一切，兰钦一动都没动。因为蝼蚁即便用尽全力，也依旧无法挪动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