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忠义堂事变
天冷下雪,人冷穿衣。
这天色昏黄,大雪飘乡之时,鲛龙帮忠义堂下,却跪着四五十条光膀子的汉子,他们前胸纹着一条入水的青色鲛鱼,后背绣着出水的青色蟠龙。堂上供着一个铜铸的雕像。人面鱼身,座下两龙,上书五字——显圣灵源王,正是水仙河伯。
若河伯有灵,此刻传入他老人家耳中的无丝毫恭敬之言,却亦有金石之声
“苍天为证,厚土为凭,昔闻河伯行云布雨,动天地之气,然吾等并无他求,今兄长遭小人暗算,请河伯保佑吾等查明凶手,诛杀此贼。
“查明凶手,誓杀此贼”
“查明凶手,誓杀此贼”
。。。。。。
“诸位兄弟,稍安勿躁”
为首那人站起身来,喧闹声戛然而止,仿佛有人掐断了他们的喉咙,有几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眼中闪过担忧之色。
“三当家可有话说”
三当家正是祭拜河神的汉子。
三当家季泽,本是家乡的秀才,家中老母砸锅卖铁,为其赴京赶考,却因临考大病,未能参加大考,百念灰冷,在回乡的船上,跳湖自尽,却被大当家沙舟所救。季泽感其恩德便接了老母在此,成了鲛龙帮的水寇。因计谋多端,家传拳脚亦耍的有模有样,平日里对众兄弟最是义气,毫无半点架子,遂成了鲛龙帮的三当家。
“帮主葬身冰洞,吾等皆凡胎不能下水,几位兄弟已有去无回,只待来年开春打捞,此其一也。
帮主死因未明,不知是歹人寻仇,亦或是。。。”季泽眉头紧皱,踌躇不语
“或是什么”“还请三当家示下”“对啊”堂下众人群情激奋。
季泽道,“定是他人寻仇,诸位兄弟无需烦恼,只是兄弟的猜测,此危急存亡之秋,不宜多生事端,其三最为要紧”
季泽苍白的脸上浮现温暖之色“如雪年过二十,不为少矣,却仍然待字闺中,诸位兄弟都是她的叔伯兄弟,当多多上心,此其三也”
“大小姐婚事要紧”
“然也,如雪已到婚配之年,自当提上议程”
“张老四,你儿子不是个秀才么,娶了小姐如何”
“犬子配不上小姐,倒是老八,你儿子整天跟在小姐后面,二人青梅竹马。。。”
“不找到凶手我谁也不嫁!”一声厉喝由大门传来,一女子风风火火地闯进大堂,后面男子也急步跟随。
“杜胜!不是让你带着小姐去襄阳么,谁让你带回来的”杜老八怒斥儿子,那小跟班看起来老实敦厚,满面通红,也不辩解。
“八叔,是我逼他说的。”那女子道。“我屡次要他一起闯荡江湖,他都不肯,此时却主动邀请我去襄阳,如果不是我见鬼了,就是他撞邪了”
季泽见那女子凤钗歪斜、花压鬓垂,热汗湿襟、满目血红,混不见昔日红杏香中,绿柳影里的俏丽模样,想起沙舟恩情,恍若隔世。“如雪,非是做叔叔的有意相瞒,实是此事寻常人难以承受”
“三叔,我父亲尸首在何处”沙如雪问道。
堂下众人沉默无言。
季泽道“在大当家垂钓之所出现血迹,有打斗过的痕迹,且发现了一颗银豆子,大当家的茶壶也被这颗银豆子所炸裂,冰洞上还飘着大当家的袍子碎片”,四周并无脚印,距离大当家出事已有一日,恐怕凶多吉少。我们怀疑凶手将大当家推下冰洞,几位兄弟也曾下冰洞,却再也没有上来”说罢脸色黯然。
“家父既踪迹,必定还活着”沙如雪倔强说道。
季泽见她已钻入死胡同,便安慰道“帮主吉人天相,可能仇家未尽,说不定躲在暗中观察”
沙如雪娇躯浑浑欲坠,知父亲多半凶多吉少,若躲在暗中,岂能不给帮众兄弟留下痕迹。贝齿狠咬舌根,倔强不肯漏出半点柔弱。为人子者,若使父亲在天之灵见得她过的好些,便是自己最大的孝顺。
杜老八却说道“三当家,还有一事,帮主下落不明,帮众不可一日无主,金沙帮、水鬼众等虎视眈眈,需早日立主方能防止其昼夜猛扑”
季泽道,“正是,待二当家归来,便可立其为主”
还未说完,杜老八便打断道,“二当家刚强坚决,但是过刚易折,不能为主,带头大哥当有德者居之,三当家才情、人品、义气俱佳,相貌丰神毅峻,当为我主,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三哥比吾等大老粗强数倍,没有仗着自己有才能,看不起我等,还认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当义子”
“你还挺有福气,三哥确实义气。老子双亲先后西去,三当家却与老子一起扶灵数百里,送二老回乡,端的是男子汉。三哥当老大,老子第一个赞成”
“对,二当家虽然武功不错,但未免有些恃强凌弱,我在二当家面前战战兢兢的,不敢犯一点错儿,生怕惹了二当家”
。。。
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季泽挥手打断道,“不怕兄弟们笑话,兄弟自从被帮主救后,已视前世如隔世,名利于我如浮云流水,此时帮众诸务丛集,不可乱来。至于谁做当家的,帮规中有言:蛟龙竿为帮主信物。此刻蛟龙竿失踪,却无废嫡立庶的道理,帮主自然由二哥做,我等定当尽力辅佐”
还未待众人反驳,堂外便传来一声“蛟龙竿在我手里”伴随着声音,来到大堂一人。这人青面血口,高目阔鼻,凶恶无比,正是鲛龙帮二当家漳水狮子童海川。童海川此刻狼狈不堪,毫无平时的半点威风,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身上横七竖八地留着几条血痕,手上横抄着一条翠绿色鱼竿。鱼竿上花纹锦簇,刻入水鲛鱼出水龙的图纹,正是帮主信物蛟龙竿。
季泽排开众人,挤到童海川面前,“二哥,你怎么了”
童海川冷哼道,“老子跟老九他们出去荆山上打猎,却碰到一个狠人。那人手里拿着蛟龙竿,我上前问话,却被他出暗器打伤,几位兄弟更是葬身荆山”他言语冷漠,语带不忿,似乎没有打过对面比兄弟被杀更令人难受。堂下众人亦不忿,只不过不忿的是他不在乎兄弟生死,但碍于他平日作威作福,敢怒而不敢言。
季泽问道“那人使什么暗器”
童海川怒道“几枚铜钱”
季泽喃喃自语:“几枚铜钱……铜钱、银豆子”略微沉吟,转而大惊道“富贵乞丐!是富贵乞丐!”
嘶。。。
众人齐声吸了一口冷气。“怎么是那个人”“竟然是那个人”他们不敢直呼名号,竟用那个人代替。
杜老八上前一步,盯着二当家的眼睛,“二当家,我有一问”童海川斜眼看他也不说话,知他平日与三弟交好却跟自己不对付。
“容老八我不敬,既然是富贵乞丐,那二当家怎么能回来,富贵乞丐什么时候会留活口,二当家虽然天生神力,但想是武功再高也高不过江湖豪侠燕飞,燕飞都被富贵乞丐杀了,二当家,哼”
他这一问便如同刀子一样,拨开大家的衣服,直刺心脏。
“莫不是二当家跪地求饶?可蛟龙竿为何到了您的手上,兄弟我不懂,难道是他给您的”
“你放屁”童海川大怒“老子什么时候跪过人,这蛟龙竿却是他给我的”
杀了你的手下,却单独放了你,还给了你鲛龙帮信物鲛龙竿?
众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再细想方才三当家似有隐语,定是怀疑是本帮弟兄所为。
“二当家的,这太荒唐了”
“莫不是二当家要当这帮主之位,杀了帮主”
“一定是,要不然外人怎知我帮主钓鱼所在,定是有内鬼”
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人更是拿着仇恨的眼光死盯着二当家。再有主见的人,一旦混在人群中,想法十分容易被同化。
“我相信不是二叔叔,二叔叔虽然戾气过重,但叔叔对我,对我爹都很好,我相信他”沙如雪力排众议,娇声喝止众人。童海川平日威风八面,对她却宠爱有加。但她虽是帮主遗孀,但只为一女子,人轻言微,众人哪里会在乎她的意见,
“江湖险恶,侄女不可胡乱相信人”“如雪,此等大奸大恶之徒,实当诛之”“二当家谎话连篇,大当家虽然不是他杀的,但保不齐是他与富贵乞丐联手”
童海川越听越惊,越惊越怒,杜老八煽风点火,众人心中的怒已被点起,自己再不作为,恐回天乏术。眼光瞥见,三当家季泽竟慢慢往后退,脸上却浮现关心的表情,心中如同被人用凉水浇了个透。童海川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狗贼,原来是你害我。”他挥舞手中蛟龙竿,劈向季泽的头部,呼啸瞬发而至,这一棍便想要了季泽的命。
季泽大喊一声,“二哥”竟不闪不避硬吃了这一棍,瞬时头破血流,直挺挺地倒下,却说了一句,“不可伤了二哥”,这才闭上双眼。
童海川闻言心中已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