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想保护你们
是傍晚的时候,下着大雨,天色阴灰暗,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仅存的几点余辉被压在大片厚重的灰色阴云下面,像是将死之人等待着最后的覆灭,叫人看得憋屈。
花然站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手上撑了把素白色的油纸伞,伞面薄得都有些透明,自是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雨水,水渍在她身上那件淡青色的大袖披风上泛开,将本是明快轻柔的颜色染得有些沉郁,交上那双刺绣精致的绣花鞋也全泛了潮,雨水渗进鞋中,冷湿冷湿的,叫人难受。
青石板古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往一个方向去了,嘴里头还碎碎念着什么,花然听了一两句,约摸是什么“罪人”,“行刑”。
她心里头茫然得很,却又有些不安,无意识地跟着人流往前走,才走了不久,就看见前头街边围满了人,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笑。
花然稍微挤进去了一点,因为个子矮,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看到人群中央的情形,她艰难地露出了半颗头,然后瞧见了一个刑台,一瞬间,她的心咯噔了一下,脸上漏了些怯意。
她又细细地看去,刑台上跪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被粗糙的麻绳牢牢勒住,屈辱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乌发散乱,不过隐约还能看清五官……
“啊!”
在看清他们两人模样的那一霎那,花然不可自制地惊呼出声,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面色煞白,两行泪从脸庞上留了下来,然后下一秒便像发了疯一般挤开人群,扔了伞,跌跌撞撞地向刑台上的那对男女走去,雨水同她脸上的泪水混在了一起,她神色焦急而凄凉,口中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不可以杀掉我的小深和果儿!不可以杀掉我的小深和果儿!”
台上两人听到花然地嘶吼,猛地抬起了头,此时花然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跟前,两人原本已暮色沉沉的眼睛忽然又有些了光,他们极力地超前倾着身子,朝花然喊话:“母亲,母亲,救救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错!”
“他们说你们犯了什么罪?!”花然激愤地发问,眼神从两人身上移开,恨恨地盯着刽子手和指挥行刑的官员。
“他们说我们冒名顶替,欺君罔上!他们说我们是假的!是冒充的次品!”两人凄厉地控诉。
“不可能,不可能……”花然狂乱地摇着头,眼看刽子手地的刀就要落下,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到台上阻止,却被两三个身强力壮的衙役死死抱住拦下来。
寒光一闪……混合着耳边嘈杂的人声。
“冒牌货!”
“死了最好!”
“赶紧问斩吧!”
“决不饶恕!”
花然的瞳孔猛然缩小,心底的绝望像刺骨的寒气,猛然间泛上心头,冰冻全身。
“不!”
花然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是夜,深夜,宿舍里静悄悄地,只有墙上那面钟在走着,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夏令子在熟睡,可能是因为白天太累的缘故,她并没有被花然的惊呼吵醒。
花然在黑暗中定定地坐着,背上全是汗,惊恐地瞪着眼,过了许久,才渐渐恢复过来。
她自我安慰般地叹了口气:“原来是梦啊……”
虽说是梦,但刚才刽子手的砍刀发出的寒光还一遍遍在她的脑袋里回放,她梦到了《命师》的男女主角在众人面前被处斩。
林涧深是男主,也是她的儿子;陈果是女主,也是她的女儿,她辛辛苦苦塑造出的他们,却被说成是假货,冒名顶替,被众人唾弃。
花然无意识地攥紧拳头,心像是被揪着一样得疼。
其实她昨晚没有好好听无相的话,关上手机去乖乖睡觉,她看了那些恶评,微博的,空间里的,她作品底下的,它们就像细碎地小刀一样密密麻麻地向她刺来。
她躲在黑暗里,害怕又无措,瑟瑟发抖,萌生退意,觉得自己被怪兽盯上。
但是就在刚刚的梦里,在看到自己塑造的人物被拉上刑台问斩的那一刻,花然忽地就不怕了,也不想哭了,心中只有熊熊地烈火在燃烧。
她创造了她们,她就要亲自保护他们,直到永远……
“吱呀”一声,花然推开了黑暗房间的门,光渐渐地透在了她原本温和平淡的眼睛里。
夏令子昨天照顾了失魂落魄的花然一天,还遇上了东风的父母,经历了一番演技的考验,累得不行,一觉睡到了十一点多,刚一恢复意识,就赶紧想着下床查看一下她的小花然是否安好。
她快速地爬下床,然后看见花然背对着她,站在早上的晨光中。
夏令子意识到,今天的花然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她平时背总是有些微微地驼,今天却挺得笔直笔直,而且从前夏令子总觉得花然身上有种江南烟雨的气质,温和的,软绵绵的,甚至有些沉郁,但今天却不是……
花然听到了夏令子下床地脚步声,转过声来,冲她道:“令子,我想好了,我要站出来,我不会认输的,也不会总是躲在被人后面。”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笑容依旧清甜,但这一瞬间,夏令子看到了她眼里的星光与火焰,听到了一直含苞待放的花朵初次绽放的声音,轻轻的,却“震耳欲聋”,还感到花瓣轻轻舒展开来,绚烂得像烟花满天。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夏令子愣愣地问。
“哦,”花然嘴角的笑有些调皮,她坐回椅子上,把电脑页面转了转给夏令子看,“我已经反挂了她。”
“然然……”夏令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惊慌,她走上前去,抬起电脑……
“唔,”花然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补充道:“其实也不算反挂啦,我就是收集了我从创意、构思到创作这部小说的过程中,留下的种种痕迹,我希望有明眼人,可以发现真相。这也算是,为我自己辩护吧。”
夏令子仔细看着花然给她看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没有回她话。
那是一份声明,同时发在了花然的微博和作品页面上,里面详细阐述了构思和创作这部小说的过程,包括灵感来源、人物设定、情节设置、大纲修改和更文计划,除此之外,还提供了创作的痕迹,例如手稿、备忘录中的片段、作者自用的细纲。
“我相信如果我真是一个抄袭的人,断然提供不出这些证据,只有一笔一划创作作品的作者,才能讲出、列出这些东西。”花然仰头看着夏令子,声音笃定,“他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我对我作品的责任,我势必维护他,保护他!”
夏令子看着花然的脸,怔忪了片刻,然后露出一个温暖而又明媚的微笑,她的手轻轻覆在花然头上:“我陪你一起,然然。”
抄袭事件发生的第二天,花然重返课堂,但平时的乖学生,在这天就显得完全不在状态,整天三节两小时的课,笔记本才记了不到一页,而且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是紧盯着握在手中的手机度过的,脸上的表情从亢奋到紧张再到焦虑,变幻莫测。
自从发了那条为自己作品澄清的微博后,花然的斗志和不服输的精神被彻底的激发了出来,她抱着手机一遍遍地刷着评论区,期望局势能因为她的这篇说明发生改变。
但在最初的几个小时内,她的澄清好像一颗小小的石子被抛进大大的鱼塘中,微微掀起一阵波澜,然后很快的沉浸下去,大多数人都不为所动,极少数帮她说话发现疑点的人,他们的发言也很快沉了下去,并没有获得什么关注。
花然整个人的斗志焉了一半,开始陷入了长久的紧张和焦虑当中,思考着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在这个圈子当中露脸继续混下去的。
好在,情况在傍晚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微弱的变化,花然的澄清微博下面多了一条评论,评论人的是一位颇有些名气的推书评书大v,大v开了金口帮她讲了几句公道话,提出了几个疑点:
1写手池墨墨这篇微博当中所记载的构思和创作过程非常详细而且不可替代,是非完全原创的作者所不能描述和提供的证据。
2写手池墨墨只是一个生存与二流网站,粉丝数量不过一两百,最近才开了第二本书的透明小作者,怎么敢原封不动而且连名字都不怎么改地抄袭拥有百万粉丝的流量级作家的新书,是嫌死的不够快吗?如果说抄袭的话,怎么看都是杜锦知抄袭池墨墨比较安全。
3池墨墨背后站着的大佬是无相,无相是她的担保人。
大v的评论句句在理,句句直中要害,一些吃瓜群众和杜锦知的路人粉也纷纷觉得抄袭事件确实有疑点,并热切的期待着后面几天的反转瓜。
花然结束了下午的课,破天荒的没去图书馆,而是回了宿舍,静静地趴在桌子上,举着手机密切地关注着事态的进展,夏令子在拖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看见花然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笑过的脸上出现了疑似微笑的表情,赶紧凑上去问道:“然然,怎么样了?”
花然把手机寄给夏令子:“一个大v,在评论区帮我说话了,有一些支持我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