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火花
（番外2）
夏令子和林觉予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发生在第四天的清晨。此前两人的对话大多是零零星星的，片段式的，内容仅限于个人基本信息和生活日常，谈不上什么深度。
那天，夏令子像往常一样，将近九点的时候到达医院，她踏进病房的时候，林觉予正望着窗外发呆。其实林觉予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不玩手机，也不跟人聊天，只是一个人沉默地看着窗外。
病房里的病友几乎只要花两三天就可以通过聊天彼此熟悉了，但林觉予从不和任何同病房的人讲话，别人问他什么也只是淡淡地回几个字，久而久之，便没有人肯理他了。
他对自己这种自闭的状态和处境毫无所谓，依旧整日神定气闲，但那天夏令子见到林觉予的时候，虽然他依旧是沉默的，可神情却比往常阴郁很多，看上去像是有心事。
夏令子拉过小凳子，乖巧地在他身边坐下，微扬起头看他，林觉予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略显冷淡地瞥向夏令子一眼，轻声问了个早。
夏令子莞尔，又把小凳子拉得离他更近些，摆出一副天真而无辜的神情，甜声问到：“怎么啦，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林觉予摇摇头，不置可否。
夏令子不气馁，依旧笑容清丽，态度温柔，并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个带着若有若无淡香的杏色的纸袋， 递到林觉予跟前：“喏，定胜糕，我今天专门做了带来的，还没吃早饭吧？”
林觉予不可遏制地看向那个小袋子，然后几乎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嘴。
这几天夏令子又缠着花然教她做了糕点，这定胜糕便是她学做的其中一种糕点，没想到，林觉予第一次吃，就爱上了它的味道，寡言如他，也不禁对这糕点的味道赞不绝口。
今天夏令子才拿出装定胜糕的纸袋，林觉予的眼神就迫不及待地黏了过来，看到他的神色，夏令子就估摸着自己今天至少已经赢了百分之八十了。
林觉予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纸袋，眼巴巴地伸出手，诚恳地小声说了句谢谢，已然做好了将美食收入腹中的准备，没想到，夏令子的手却在这时果断地缩了回去，她将小袋子揣回包里，看样子是出尔反尔又不想给林觉予了。
林觉予皱眉看向她，神情困惑。夏令子被他这副心急却又得不到，但却非逼自己装作淡定的样子逗乐了，笑得更开了些，并且得意地扬了扬眉：
“想吃的话，就跟我聊聊天呗，说说你的心情，不然我整天来找你，给你带饭，倒显得我就像一个专门被雇来的护工。”
夏令子这句话说得不无道理，并且句尾的时候，她的语气中还多了一丝委屈，显得更有感染力，林觉予盯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犹豫思索了几秒，最终败下阵来，轻叹了口气，垂下头，低声应道：
“好叭。”
他顿了顿，坦诚地冲夏令子说到：“我觉得整天躺在这里无聊，想去打游戏。”
听到这句话，夏令子的眼睛骤然亮了，她立马捕捉到了话里的重点：“你喜欢，打游戏？”
“嗯。”没有犹豫，林觉予很快承认了。
啊……夏令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然后一边喜滋滋地打开手机，一边大大咧咧地说：“那正好啊，我们来打王者吧！我就会玩这一个游戏。”
她解锁开了手机之后，就急吼吼地打开王者荣耀，但却发现林觉予一直没有吭声，也没有拿手机，于是只好狐疑地抬头看向他：“你怎么了？”
林觉予沉默了一小会儿，微低下头去，冷声说道：“我不玩手游，一般打电脑，所以不好意思了。”
窗外原本晴朗的天忽然生出阴云，病房里敞亮的光线也暗了下去，夏令子难免有些失落地收起手机，可还是忍不住继续问林觉予：“那你电脑上玩什么游戏啊？”
“lol。”
夏令子挠了挠头：“哦，那个游戏我知道它，可我不会玩，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什么段位的啊？”
“最强王者。”
“哦，那听起来挺厉害的，你很喜欢这款游戏吗？”
“没错。”
“我听说最近电竞行业发展地如火如荼，你既然这么喜欢它，又打得好，有没有想过走这条职业道路？”
这一次，林觉予没有及时做出回答，他抿着嘴，微蹙起眉头来。这时，夏令子才意识到，是不是自己问得太多了，这么接二连三地问出一大堆问题，活像记者采访，她刚打算收回自己的话，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林觉予迟来的回复：
“嗯，是很想走这条路，这是我的理想，可是我的家庭不允许。我家庭情况不好，全家就指着我一个将来出人头地。电竞这个行业想变成顶尖太难，而底层电竞选手的待遇，是不足以让我可以养家的。走我的专业道路，是我人生最把稳的选择。”
……
夏令子从来没有听过林觉予一次性开口讲这么一长串话，他说话的时候她仔细盯着他的脸，然后发现当说到电竞的时候，她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光，这光彩将他骤然从沉默而又晦涩的气息中解放出来，使他看上去拥有了这个年纪的男孩本应该有的朝气和天真，但是这光彩在后来他谈到自己家庭的时候，缓缓褪去，最后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话题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夏令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这时候，林觉予缓缓向她伸出一只手……
夏令子不明所以：“你这是，干嘛？”
“你刚刚承诺我的定胜糕呢？”林觉予的手执拗地伸在空中，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夏令子看着他，瞬间眼神有点发直，她怎么觉得，林觉予这个样子好有反差萌啊！
好可爱啊……她在心里激动得感叹着，压抑住又想要摸林觉予的头的冲动，咧嘴一笑，将定胜糕放在他手上，顺带着说出了方才心中想好却没来得及说出的话：
“其实，我觉得吧，如果你真的喜欢，可以大胆地去试试，人生那么长，如果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次，那也太划不来了。再说，打游戏不一定就要完全放弃你的专业呀，金融这行几岁都可以做，但电竞过了黄金年龄是会错过很多好机会啊。
“对了，还有，我很喜欢你说起游戏时候的样子，神采奕奕，很好看。”
林觉予默默接过夏令子递过来的定胜糕，默默打开，咬下一口，低着头，将睫毛垂下来，掩住了眼中有些异样的神色。
……
夕阳西下，夏令子下午上完课之后又从学校赶到医院来坐了一会儿，林觉予正在看lol的比赛视频，她百无聊赖，于是打开王者打了起来。
当然，她打得聚精会神，并没有注意到林觉予的视线逐渐从比赛视频转移到了她的手机上。
半个小时后，林觉予：“我下好了。”
“啊，什么，下好什么？”夏令子百忙之中抬起头，不明所以地问。
“王者荣耀啊，开吧，你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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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重要通知：经过讨论，公司决定于一周后在x市举办笔会（群内作者见面会），群内的各位作者可自愿参加，笔会活动内容丰富，若决定参加，需要先私戳管理员确认。欢迎大家踊跃参与！】
同一时间，这条消息也传到了花然的手机上，这个夜晚她在一边熬夜刷剧，一边等夏令子回家，所以也就很晚还没有睡。
一开始，看到有全体消息的时候，她内心是放松的，因为不相信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还会有什么重要的通知，但是看到消息内容的一刹那，她那颗原本放松的心却在瞬时骤然紧缩。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有那么几秒钟，既说不出话来，又不能顺畅地呼吸。
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是夏令子回来了，但花然只是躺在床上，捧着手机，没有出门迎接，夏令子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地回了房。
极光大神日万小组的群里有很多夜猫子被这条消息炸了出来，激动地询问和讨论着：
【去哪里啊？】
【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活动内容是什么啊？大概要花多长时间？】
【啊啊啊，本来都要睡了，原来编辑也是夜猫子，专门憋着大招晚上放。】
这一条条地消息，花然只是扫了眼就匆匆略过了，她此时只在意一件事：无相来不来，他们有没有可能相见？
她很难说清楚如果真的看见无相在群里发消息说会去参加聚会，她自己会不会选择也跟了去，但是大抵，从内心深处来讲，一旦有了机会，花然还是希望两人相见的。
不是说好从此远离他，再不往来了吗？花然悄悄问自己，她的心中也由此生出愧疚的情绪，觉得自己今天下意识的所思所想十分对不起夏令子。
可她真的有在努力遏制自己的心，但一到了关键的时候，之前做的那些努力却又都功亏一篑。
【池墨，你要去聚会吗？！不要告诉我你睡着了哦，我可不信。】消息列表里冒出一个小红点，群里和花然关系很好的一个作者肥球已经按捺不住私信了她。
花然噘着嘴，沉重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回到；【没呢，还在犹豫……】
【犹豫什么呀？不要害羞，我们可以见面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见她举棋不定，肥球立马热情相约。
这个时候，花然的思绪才从无相身上收回来了一点，开始思考聚会本身，然后她发现，其实如果不考虑无相，这个见面会真的值得一去。
从她青春期开始，就对各种聚会从生理到心理上感到排斥，只要是超过三个人，她就会浑身不自在，但奇怪的是，此时得知群里要办这样的活动，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逃避，而是期待。
这对于花然来说很难得，她发自内心地想见见平时里相处甚欢的同好们，想跟他们好好相处。
花然看着肥球的盛情邀约，心底生出暖意，她脸上的愁容化开，带着柔和的微笑回复到：【我也很想去见你们。】
犹豫了一下，趁着肥球还没有回复，她又丢过去一条消息：【不过，我想问个问题，你们有谁知道无相会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