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点墨居士
在一个中档小区的顶楼，阳光正照在苏小小姣好的身体上。而一个五十出头的男子在阳台打了一通太极，感觉神清气爽、百骇畅通后，开始走到画板前，要将苏小小画下。
他煞有介事的比划着苏小小的比例，揣测光线、角度、布局和构图。
苏小小忍不住说：“想必我的身体你都已经烂熟于胸了，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弄得老娘看着都难受。”
男子笑了。这个男子给自己起了个雅号，叫点墨居士。他喜欢留着一把黝黑的络腮胡子，这几年，由于岁数的原因，夹杂了几根白色的胡须。他的油画在业界已经有相当的名气，每年都会定期举办画展。所画的油画色彩繁杂、氛围奇诡，有的人喜欢他对色彩的运用，有人喜欢他创造的诡异世界。他喜欢在西方艺术中加入东方的元素，也成了他油画的一个鲜明的旗帜。
点墨居士喜欢探究美好的事物，他认为画里可以表达邪恶，但是拒绝丑陋。他抗拒屎尿屁，抗拒衰老，抗拒腐坏。
苏小小第一次做她的人体模特，就被点墨居士货真价实的艺术给震撼了。以苏小小的为原型的第一幅作品是在一个风云奇诡的大海上，海水湛蓝，由近及远、由浅入深，而水天相接处又是阴云密布、灰暗无比，一艘东方色彩的渔船挂着一盏风灯，仿佛在大海中摇曳；一只女性头颅插在一个桅杆上，面色安静而忧郁，但并不血腥，头颅下面一条蛇紧紧地缠绕在桅杆上，吐着红色的舌头；在渔船的中央，白皙饱满的、毫无遮掩的、失去头颅的女性身体立于海天之间，说不出的圣洁神秘。单从技法上来看，灯光的一抹暖色分成了不同的层次和晕彩，与其他的冷色交融，已经足够令人惊叹了。
苏小小看到这幅作品时，瞪大了眼睛，她感受到了作品的诡谲、狂野、战栗，还有深藏的无可忽视的美。苏小小赞叹道：“居士，你用你的才华把我彻底征服了。”
点墨居士说苏小小是有魂的，因为这样一个有魂的躯体，常常激发点墨居士的艺术细胞。
“对于一个有灵魂的躯体来说，每时每刻都是不一样的。初见你时，你那时候充满了征服的野性美，而后来见了我竟然开始羞涩起来，再后来，我们接触多了，你的身体表达的就更多了，兴奋、伤心、焦躁、欲望，真是令我叹为观止。而今天你给我的感觉是怀有某种目的性，表现出来了躲闪和犹豫。”
苏小小心想，这你都看出来了，脸上泛起了一朵红晕。
点墨居士笑着说：“这感觉很好。”
自从苏小小做了点墨居士的模特，点墨居士一有人体素材的艺术创作时，就再也没有找过别人，他曾对苏小小说，其他人是为了钱而做人体，会累，会强打精神，会影响一个画家的情绪，而苏小小仿佛能够理解这即将诞生的是一件艺术品，眼神充满期待，身体就表现出了不同的魂。
苏小小喜欢跟点墨居士在一起，在这里会得到最大的尊重，会被奉为一个完美的人，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点墨居士年轻的时候风流成性，直至岁数大了开始追求养生，也许某些事情看开了，一直保持单身。起初苏小小慕名而来，确实是想征服点墨居士，没曾想成了点墨居士的御用模特。并成了唯一有点墨居士家里钥匙的人。
点墨居士画了四个小时，终于放下画笔和颜料盒，晃了晃酸僵的脖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画作已初具规模，是一个女子躲在在幽暗的山洞里，但面色安然，而女子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虚幻的一模一样的人，只是看上去明显表情神态不同。
苏小小愉快的穿好衣服，笑着说：“我给你做饭去。”她哼着歌儿，下了厨房。她来时去超市买了一堆吃的。有时候，苏小小像是点墨居士的保姆，她会定期给点墨居士的冰箱塞满。
苏小小能做几个简单的菜，但是很可口。点墨居士每次都会摸着胡子，看着苏小小像个小鸟一般忙碌的身影，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是个向来自由的人，而苏小小十分懂得这一点，从来没有黏过他。苏小小有时候对点墨居士说，要对自己好一些，这个时代，吃饭又不成问题，一个电话就来了，况且他又不差钱，不要总是吃快餐。
点墨居士总是笑着说：“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精神世界是丰富的，但胃是清贫的。”虽然如此说，点墨居士还是喜欢吃苏小小做的菜。
点墨居士叼着烟斗在阳台抽了几口烟，然后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小睡了一会儿，直到苏小小推醒了他。点墨居士洗了手，与苏小小面对面在餐桌上吃着饭。他亲切地对苏小小说：“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一个流浪歌手，是你的新目标？”
苏小小给点墨居士夹了一朵香菇，赞道：“你还真是消息灵通，这你都知道了。他的歌不错，有心想帮帮他，但我感觉差了一个乐队，光他一个人很难成功，所以想拜托你帮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点墨居士莞尔一笑，说：“从来没见你搞这么大阵仗，值得么？”
“人生活得精彩才是最值得的，老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才符合我的个性，哪里需要追究值得不值得。”苏小小又给点墨居士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
“你骗不了我，你做这些总有你的目的。”点墨居士嚼着苏小小夹来的胡萝卜丝，然后说：“组建乐队需要钱，把我新近的作品你拿去，应该可以卖一些钱，够买乐器的了。”
“那是你的宝贝，我才不动呢。斗米恩，升米仇，你只要把人找到，剩下的让他们自己挣去。”苏小小的脸上红了起来。
点墨居士笑着说：“我就是喜欢你这种个性。事情看得开，钱也看的淡。”
“不过，你的那些废作我可以拿一些。给他当墙画裱一裱，也多一些文艺范儿。嘻嘻。”苏小小指了指点墨居士存废画的仓库。这两年已经积攒的满了，只有苏小小偶尔会拿一些贴在自己的住处。点墨居士所在的楼是两梯三户，楼顶这层被他全部买下来，做了连通，每个屋子有不同的用处。他看中这里，是因为楼顶可以晒画。
“反正没有提拔，也不会让我蒙羞，你随便拿。”事实上，即便是废作，也比大街上叫卖的油画好的多。
吃完饭，苏小小又哼着歌去厨房洗了碗筷，点墨居士倚着门，对苏小小说：“最近你都不用往冰箱里塞吃的了，我要去闭关一个月。”
点墨居士所谓的闭关，是去山下的一处小房子居住，实行辟谷。
苏小小抱怨道：“真是的，你本来就不好好吃饭，还要去辟谷。你还真把你自己当神仙了。”
点墨居士捋着胡子说：“适当保持饥饿，才会对生保持强烈的渴望。”
苏小小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饭后，两个人坐在阳台的两把藤椅上聊着天，点墨居士闭目摇着藤椅，对苏小小说：“我走之前，帮你把打架子鼓的人找到，一个月后我回来，倒看看他们到底能成个什么气候。”
苏小小说了句“费心了。”
“你会玩到什么时候呢。”点墨居士慢悠悠地问道。
“不知道，玩到老娘够了为止吧。”
“不要陷进去太深。”
“怎么会呢。只是给自己一个不同的目标罢了。”
“那就好。”点墨居士闭着眼，享受着阳光的宁静。
苏小小盯着点墨居士的脸看，觉得比以前衰老了许多。苏小小动容地说：“居士，如果有一天我的身体衰老了，你是不是会拒绝我踏进你的家门。”
点墨居士身子晃着藤椅，半天说：“不会。你衰老的那一天，我也就不再画人体了。”点墨居士突然眸子亮了起来说，“不过，也许有一天，还没等衰老，你的身体已经表现出冷漠和冰冷了。那么我已经不能经由上帝之手感受你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