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尔不配为汉家人
大战之后的长沙城显得十分萧瑟，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萧朝贵坐着太平军用来挡箭的盾车被人推入城中，看着自己满身血污的衣甲，萧朝贵自嘲一笑。别人攻城后，主帅都是威风凛凛，衣着光鲜亮丽的进入城中，以征服者的姿态宣告这座城池的归属。
掉头看看自己，满脸污垢，衣甲上的血迹有的已经结痂，挂在了衣服上，一片片的，恶心极了。正在思绪间，一典官走了过来，上前禀道：“禀西王千岁，此战我军伤亡结果统计出来了，此战我军伤亡两千零七十六人，其中亡一千五百人，其余皆为重伤士兵。”
听完典官汇报，萧朝贵眉头紧皱起来，心里肉疼的不行，这伤亡远远超出了自己先前的预算啊！这些可都是萧朝贵挑选出的广西老家的子弟兵，从金田打到湖南，这些人身经百战，彪悍无比。虽说长沙城墙高池深，但是自己这方做了十足准备，对面清军又是孱弱的乌合之众，本以为能顺利拿下的长沙城竟然费这么大周折，折了这么多将士。
前期攻城的顺利萧朝贵看在了眼里，但是后面清军能够有组织有章法的抵抗下来让萧朝贵大出意外。萧朝贵猜测城内肯定后面有高人指挥坐阵，萧朝贵暗恨不已，定要见识下是什么人物阻我大事。
这时亲卫队长谭绍光走了过来，上前说道：“千岁，李开芳率兵在大肆杀俘，说要给将士们宣泄一番，这事……”
杀俘？萧朝贵心中沉吟，萧朝贵来到这个时代也有三个多月了，对太平军中的一些事情也有熟悉。太平军杀俘已经不是常例了，毕竟在他们眼中，清妖都是恶魔，都当诛灭，洪秀全就曾下令，誓与清妖不共戴天，拒绝接受投降，再者，假若战事不利，有的太平军就会杀俘来提升士气。萧朝贵虽然是个武夫，但也不是个嗜杀的人，心中对杀俘之事有些排斥，毕竟前世电视里优待俘虏这个词深入自己脑海里了，有点转变不过来。
这样，萧朝贵一挥手说道：“传令下去，全军进入长沙城后，不得擅杀俘虏，将俘虏甄别筛选出来，有罪大恶极的-处死，其余都遣送回家。毕竟长沙城这么大，有许多清妖兵隐藏其中，将他们逼入死路，假若凶性发作，受害的还是平民百姓。”
“西王仁义，属下这就传令下去。”谭绍光赞道。
“还有清算富户的政策在长沙城就不要实行了，要求这些豪门大户只要些金银粮食就可以了。”
这，谭绍光一听，有些不解，问道：“西王，我们费这么大长沙不就是为了城内的钱粮么，怎个不清算这些大户呢？”
萧朝贵一听，笑了笑道：“攻打长沙城政治目的是最为重要的，拿下长沙城，我太平天国声威更振，各地起义军都会云集而来，我天国大业更进一步；再说，我们孤军深入，不可能长时间占据这里，城内这些豪强势力一定程度来说比清妖官府都要大，我们根基不稳，切不可逼迫他们甚急。”
哦，谭绍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还有件事，城内开仓放粮，广施我太平天国仁义，务必要我天国的好处说与城内百姓，令派萧朝兴实行招兵，兵额嘛，就在三千人左右，严格把守招兵质量，具体我会说拟个章程。”
“是，属下这就交待下去。”
谭绍光心下疑惑，西王做事与天国中其他人颇为不一样，心中不解，但出于对西王的信任，还是将这些事交待了下去。
巡抚衙门内，萧朝贵坐在上首官位上臀部坐扭右扭，好不得劲。堂下一班将领坐在下面也是一阵喧闹，看见堂下一众将领，李开芳、林凤翔、曾水源、萧朝兴还有年纪轻轻的陈玉成。萧朝贵见时候已到，轻咳一声对众将说道：“诸位兄弟，今日攻城虽说困难重重，但是我天军上下一心终于大破清妖长沙城，全赖诸位，日后我们回转天国，本王定会报明天王，东王，对你们论功行赏。”
诸将一听，眉飞色舞，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兴奋之情，武人的豪迈显露无疑。
良久，萧朝贵肃声道：“我天兵攻破长沙城本该不费吹灰之力，只应城内清妖负隅顽抗，损失我多少将士啊，城破之日就是这群该死清妖被清算之时，来人啊，将一干清妖带上堂来。”
不多时，嘈杂惊叫声中，亲卫押着一帮人上堂来，只见这群人大都身穿长袍马褂式的官服，头上戴着圆锥式凉帽。这些人如丧考妣，人人垂头丧气，仿若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自己的命运。萧朝贵只见前排中傲然站立一清官，双手背在身后，不屈的看着堂上的萧朝贵。这人补服上的锦鸡图样和官帽上的红珊瑚顶戴无一不彰示着这人的位高权重。
萧朝贵右手指空中虚指那官，以傲慢的口吻道：“堂下那官，你是何人啊？”
“哼！”
那官轻哼一声，两手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马蹄袖互弹了几下，斜眼看向萧朝贵说道：“堂上小贼听好喽，本官乃湖南巡抚兼兵部侍郎张亮基是也。”
“哦？”
萧朝贵看见这人官服打扮以及形态，就大概知道这人的身份了。萧朝鬼哈哈一笑，对张亮基挖苦道：“昔日位高权重，掌管一省之地的张抚台作为阶下之囚，不知道有何感受啊？”
“无耻贼匪，鼠辈逃窜，若不是我朝廷大军在龙回塘，岂能被你们所趁，本官奉劝你们刀枪入库，献城投降，不然我朝廷大军兵临城下，定将你们化为齑粉，片甲不留。”
张亮基话一说出口，登时惹的堂内众人哄堂大笑，就连俘虏的清官中都有人憋红着脸，强忍着笑。
萧朝贵心里也是一乐，不由得佩服起张亮基的异想天开，虽说现在大白天，但是这个白日梦做的也太不靠谱了。
萧朝贵看着张亮基肃声道：“且不说清妖援军能否再拿回这长沙城，就算拿回了，我太平军也不会有一人向清妖屈下我男儿的膝盖，我太平天国誓与清妖为敌，不死不休。”
“亏你还是一省抚台，想法如此幼稚，似你这等人清廷中不知有多少，可想这清廷要完蛋啦！”
“荒唐！”
张亮基被众人耻笑，仍然面不改色，对着萧朝贵怒斥道：“本官怜悯之心顿起，想给你们这些人一条活路，不想你们这些贼匪不知悔改，妄想与我天朝为敌，真是不知死活。”
“今日我张亮基丢失长沙，愧对与朝廷，愧对皇上的信任，早已心存死志，我堂堂朝廷二品大员怎可受你等卑贱逆贼羞辱。本官要效仿先人，希望以吾之献血，换天朝将士血勇之气，保我大清太平。”
张亮基脖子一挣，双目精光，语气沧然吟道：“人生自古谁无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汉青。”
登时一股浩然之气充斥在了这大堂之内，仿佛张亮基就是正义的一方，自己就是那十恶不赦之人。张亮基悍不畏死，感染了不少俘虏的清廷官员，这些人不由得钦佩张亮基。
“呲～”
正待张亮基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只听得萧朝贵一脸讥笑的看着自己。
萧朝贵是真心觉得悲哀可笑，满清的统治不只是政治军事上的，文化上更是残忍。如今的读书人，只知埋头专研八股文，思想愚昧无知，导致今人不知华夷之分。
萧朝贵脸色古怪的走到张亮基身前，端详着张亮基的这颗大好头颅。看着张亮基挣着脖子，鼻孔翻天，好似斗败公鸡的样子，着实有趣。
萧朝贵脸色诡异的看着张亮基说道：“你不是想死么？我成全你，但是我要告诉你一句话，尔不配为汉家儿郎。”
“这句诗被尔念出，真乃划天下之大稽。昔文公抵抗蒙古侵略，保我华夏山河，他的死，他的大义，他的诗又岂是你这鼠辈能剽窃来的？”
“而你？”
萧朝贵手指快要戳到张亮基脑门上，激愤说道：“你甘当满清的''走狗，一头对着你那满清主子们摇尾乞怜，另一头对着自己的同胞残酷欺压，你就是卑躬屈膝的奴才，永远也直不起你作为汉家男儿应有的脊梁，文公那诗你不配念，汉人你也不配是。”
“不，不是的，你这小贼伶牙俐齿，满口胡说八道，荒谬，荒谬啊！”
张亮基早没了先前怡然自得的气度，双目赤红，身体颤抖，对着萧朝贵呼叫着，状若疯狂。
萧朝贵双眼斜睨着张亮基轻哼：“阶下之囚竟和我谈荒谬，我现在一刻也不想见这愚蠢之人，左右，给我将此妖押下去，悬与城门之上，曝晒至死，让我太平军和长沙城的百姓看看这死清妖的下场。”
“是！”
左右太平军押着张亮基就要退去。
“慢着！”
一声大喝，找寻声源之处，萧朝贵只见一中年文士站了出来，这人一袭青衫，既有文人的儒雅之气，又有武人的悍勇之气。
看见这人气度不凡，面容泰然，萧朝贵好奇，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我？”